天色渐暗,月影西斜,黎明之时,寒意袭来。
我和阿念同在屋内,彻夜未眠,我有些困顿。如缘却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钩蛇被阿念放走之后,已有两个时辰了,算算,卜者应该来了。
忽然,如缘惊坐起来,快速调整了呼吸,说道:“来了!”
话音刚落,便已听见了叩门声。随即,不等回应,门便已经开了。
卜者子桑立在当中,右边是那蒙面女子,此刻依旧捂着胸口,站不直身子;左边,是依旧无法动弹的如玉。
“银洛姑娘,你不想给我解释吗?自问你们来到青丘,我一直以礼相待,且也允诺会帮你解毒,为何还要擅创我族圣地盗取碧玉簪?”说完,他狠狠看了一眼身边的如玉。
“你是九尾狐族的卜者,自然要为全族安危考虑,但你们先族长也曾允诺将者碧玉簪交于我,难道九尾狐族一向都是如此出尔反尔、恩将仇报的吗?这碧玉簪本就不是你九尾狐族之物,我只是取回我自己的东西而已。”
“银洛姑娘!我自以为昨日已向你解释清楚了。失了碧玉簪,青丘幻境将不复存在,届时,我九尾狐一族又将无所去处,我是迫于无奈,才暂借碧玉簪之力重建了这幻境,你何苦要陷我一族重回险境?”
“借?届时我不省人事,险些性命不保,但可真真切切没听到卜者你说过半个借字。又或者,卜者原以为我定然活不下来,所以只是顺手将这件宝贝带出灵芝禁域,不忍看它也跟着被毁了?”
卜者神情复杂,却似乎无言以对。
“其实,我并不想破坏你的幻境,也并不想占有这沾染了无数恩怨纠葛的所谓‘神物’,我无非是想借一点点碧玉簪之力,解了自己所中之毒,难道这当真会害你一族陷入险境?”
“子桑叔,这毒是我下的,但银洛三番五次护着我,你就帮我还了银洛的人情吧。你只要告诉我怎么解毒,我来替她解了便是。”
“缘儿!你……”卜者简直被如缘说得咬牙切齿。
“卜者所担心的,无非是怕银洛姑娘被神族发现,我之前也说了,我魔族定会将她看护周全,绝不会让她落入神族手中,涂炭生灵的。更何况,相比于你们,我们魔域才更加害怕她的血被神族获得,这样的任务,还是交给我们吧。以我魔族之力,神族自然别想轻易得逞。”阿念也一番陈情道。
“又或者,卜者还有别的什么不为人知的图谋?”
我见卜者依旧犹豫不决,便从身后取出了一个木头匣子,卜者一见这匣子,脸色果然变了。但即使如此,他依旧故作镇定地站在门外,但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匣子。
我缓缓抬手,准备打开这个匣子。
“住手!”
我淡淡笑了笑,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却在眨眼间,我的手被牢牢抓住,卜者已然欠腰站在我的旁边。
但如缘却始料未及地一把抢过匣子,将它打开了。
在打开的瞬间,匣子中闪出一阵奇异的光芒,随即,一粒粒无数斑斓色彩、晶莹剔透的珠子显现出来,如缘早已睁大了双眼,惊呆了。
“这是……九尾狐妖的真元!”如缘手一滑,那匣子瞬间跌落,卜者连忙收手,转而接住了即将落地的匣子,并小心翼翼将它端在手中,细细端详着。
“子桑叔……这些当真是……我们族人的真元吗?”
子桑不语,但那神情已然是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可是……那真元当中怎会透着黑色的雾气?那是……魔气?”
“如缘,你可还记得你给我说过的九尾狐族以魔气修炼的禁术?你外公,也是因为修炼魔气才最终落得那般结局。”
“记得……”
“可是,你有没有细想过,这既然是九尾狐族的禁术,你和如玉又怎会知道?”
“自然是……”如缘原本十分笃定,但忽然却犹豫了,“是……来自母亲的……记忆……”
“那你们狐族其他人,是否也知道这个禁术?”
“似乎……并没有人提起过。不光是这个,狐族的秘术、禁术,按规矩,都是不能轻易让族人知道的。”
“这便对了,那你母亲,为何会知道呢?”
如缘似乎在仔细回想,我瞥了如玉一眼,见她也有些迷惑。
“之前,我是偷偷在卜者住的地方盗取过分缘秘术,但母亲……似乎并没有……即使她曾经用读心术获取了捕妖人的据点信息,但也并没有使用分缘术的记忆……”如缘仍在努力回想。
忽然,她睁大了眼睛,说道:“好像,是有人曾经告诉过她!”
“是谁?”我注视着她,坚定地问道。
“是……”如缘摇了摇头,似乎这段记忆,并不完整。
“是他。”如玉却冷冷开口,目光直勾勾看着一个人。
正是卜者子桑。
如缘更加惊讶了。
“子桑叔?为何要告诉母亲禁术呢?”
“那你们可知道青丘覆灭的真正原因?”
“当然知道!是大禹后人带着碧玉簪假意投诚,结果,后来又诱导族长修炼魔气……”说着,如缘也似乎发现了哪里不对,“可是……既然是我族禁术,大禹后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所以,真正诱导族长修习魔气的,怕不是大禹后人吧?可叹你们那些或无辜枉死、或侥幸获存的族人,也并不清楚族长怎会突然变成一个嗜血狂魔吧?即使是你的外公,大家怕也只是想着,他是为了压制魔气,被魔气强行侵蚀后失了本性,却不知,是他自己在修炼魔气。都说九尾狐族能够传承先人的记忆,但有的记忆,却是传承不了的,比如,拥有这个记忆的人,根本就没有后人。而那个诱导前两任族长修炼魔气的人,却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缘沉默了,看来,我猜的果然没错。
“好了!事到如今,不如我来告诉你们原因吧。”
此刻,我当真不知,在卜者身上究竟装着多少秘密。
“不错,告诉他们修炼魔气禁术的人,正是我。”
“子桑叔!?”如缘几乎没有写想到卜者会如此坦然的承认。
“我知道,这个秘密,守不住太久,不过是正好被银洛姑娘先发现罢了。”
“你难道就没有半点愧疚感吗?”
“愧疚?为何要愧疚?我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九尾狐全族着想。白日里你也见到了,九尾狐族的本性里,安于现状,根本看不到哪怕是近在眼前的危及。自从我的外祖父下令封存那些秘术和禁术,上千年,竟没有一人敢擅创藏有秘术和禁术的圣地。无论经历多大的灾劫,但凡能找到一处安身之所,所有人又回到那种与世无争、无忧无虑的状态。这看似和谐的背后,却是不断遭受到外族的算计、利用、诋毁、残杀。试问,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谁的错?难道是我九尾狐族的错吗?
“我不过是想找到一种办法,让九尾狐族真的变得强大,强大到不用躲在角落里,等着别人来侵犯、屠戮,我们本就应当凭借一己之力去创造一方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领地,那才是真正没有战争、和谐安好的净土。”
“所以,你就诱导他们修炼魔气增强力量吗?”
“不错。曾经,我的其中一个舅父就已经发现了这个方法,可惜,因为所有修习了魔气的人都渐渐失去本性,我的外祖父便强令禁止了这种修炼方法,还将我的舅父一脉都关了起来,最后他们因为修习魔气失去本性,在关押之处自相残杀,无一人幸存。但后来我却发现,九尾狐族之所以修习魔气会失去本性,正是因为藏在内心的潜意识太多,而这些潜意识,大多是阴暗的、偏执的,甚至邪恶的,说到底,是我们习惯了自欺欺人,不敢正视自己内心的阴暗面,才让魔气有机可乘。那么,只要我们的意志足够强大,自然能够压制住魔气对我们的影响。
“前两任族长,都是意志极为坚定的人,再者,既然身为族长,便应当承担起掌控一族命运的重任,即使要以身犯险,也必须毫不退缩。”
“可是,你这样做却酿造了惨重的后果,即使这样,也值得吗?”
“何谓值得?何谓不值得?而且,我本不想如此草率,但每次都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让族长修习此禁术,只可惜,我虽然努力想要清除他们心中的那些杂念,但仍旧失败了……曾经,烛玉本是最好的试练人选,我发现她竟然可以自主净化她思想里污浊的那一部分,可惜,那个该死的大禹后人,竟将她害至那般境地……后来,我族被困灵芝禁域,族长原想压制魔气,但发现那魔气根本是源源不断,所以,我才冒险告诉他修习魔气的法子,他已经在尽力压制了,但最后还是同样的结局。但若非如此,我们又如何能自救?难道看着整个族群被魔气侵蚀全部覆灭吗?”
卜者一边说,眉头越皱越紧,神色中透露出十分不甘,却又对全族的命运无限疲惫、无能为力。
“那这些被灌入了魔气的真元,又是怎么回事?”
“有了两任族长的惨痛经历,我自然不敢再次冒险,所以,我正视图找到一个可以让魔气与九尾狐族真元真正完美融合的法子,既能借用魔气的力量,又能不至于害我族人丧失本性。无奈之下,我便收集了那些重伤时奄奄一息的族人的真元,以此试验。一旦真正成功,我便可以引导族人修习魔气,然后,就算是神魔,也不敢轻易觊觎和进犯我九尾狐族了。届时,我又何必苦苦造出什么青丘幻境?何处都可是我族的青丘,我们也不想着找到什么妖界了,至少,我们能够真正拥有一方栖身之地。”
听完卜者的言辞,心中难免无尽感怀,却又略感唏嘘。一时沉浸在卜者的对全族命运的假设当中,不置可否。
“真是痴心妄想,六界中,唯有神族,才是真正能操控天书之力的主角,想要和神族抗衡,根本是无稽之谈。”沉默最终竟然被之前被定在一旁的如玉打破,而且,还是给了卜者当头一棒,像是要完全击垮他的所有努力。
卜者用力看了她一眼,即使眼神中带着十分复杂的东西,但终是没有再斥责她。
“所以,还请银洛姑娘能够交还碧玉簪,待我真正找到能够安全修炼魔气的法子,自然第一时间为你解毒。你放心,这欲毒是我制造出来的,我自然能想方设法保你的性命,也会尽力不让此毒伤及的腹中胎儿。”
“银洛!你可要搞清楚!就算子桑真的能够试验成功,但即便你有时间等待,但我身上那个珠子里封着的,却没有时间耗费了!”
正在我无法做出决断之时,如玉却狠狠提醒了我如今所面对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