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烤的是兔子,埃尼尔的人拿兔腿过来的时候,径直先走向伊瑞丝,圣弗格森的人踢了他一脚,把他往厄尼斯特的方向赶。
埃尼尔的人迷茫了一会儿,看看厄尼斯特,看看伊瑞丝,又看看新来的那批人,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
哦哦计谋是吧,差点就坏了大佬们的事儿了,罪过罪过。
他小跑向厄尼斯特,递上了兔腿。
另一边,圣弗格森的人卡着时间,在兔腿到厄尼斯特手上前后把另一只兔腿塞到伊瑞丝手上。
不知道怎么办就先端水嘛,总不会错的。
苏菲的人一直有在注意这边的动静,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想法,不动声色地吃着自己带来的食物。
他们是全场离火堆最远的人。
伊瑞丝吃完兔腿就打起了瞌睡,脑袋低下的时候头发碰到了火焰,厄尼斯特伸手把她头发上的火都掐灭了,然后把她拍醒,让她往后坐点。
这一幕被苏菲领头的人尽收眼底。
夜深露重时,有乌鸦盘旋在夜空中,叫声凄厉。三两蝙蝠的影子闪过,很快消失在对面的树上。
苏菲的人还没睡,他们还在聊着天。
有个金发的男生在给一群人讲故事:
“忽然之间,空地上出现了一个披着黑披风的吸血鬼,獠牙毕露,眼里血光闪现——”
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闪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只吸血鬼两只眼睛隔得是有多远。”
讲故事的人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对方往地上一滚就躲开了,爬起来后还“嘿嘿”地对他笑。
“两个神经病……好了继续讲吧。”
其他人道。
不知不觉间,圣弗格森和埃尼尔的人也混过去了,一群人若无其事地置身别人包围圈里蹭故事听,苏菲的人时不时瞥他们两眼,见他们没搞小动作就不管了。
一个故事讲完,有人评价:
“照我说,吸血鬼这种生物就是禁忌法师转职吧,见不得光还爱吸血。”
“可能哦,去年法师塔那个报告你们看了吗?百分之八十的禁忌法师都有渴血症。”
“我觉得可能还不止,我有个小叔以前被禁忌法师抓去换血过,才被换进去零点几毫升的血吧就被家里找到了,当时马上就送他去医院了,抢救得及时也没啥事,但是就那么点血量也能让他患上渴血症,一整天盯着别人血管看,在家里关了老半年呢,禁协经常来人看他,现在过去这么多年了,逢年过节他们都还来上门送米送油……”
“不是吧,这么点血也有影响?太夸张了。”
“你上禁协官网查啊,类似的例子多了去了。”
“那那些真正的禁忌法师不是天天跟个饿死鬼一样盯着人血管看?”
“有些还跟真的吸血鬼一样养几个人吸血呢。”
“嗐,坦吉亚有个皇子你们知道不?被禁忌法师抓去当人质过,直播输了一针管含逆点的血,后面救回去后说治好了,隔几年发现他那一屋子的佣人个个都贫血。”
“好地狱的笑话。”
“笑话个鬼,有新闻的,好像是二九年的事,回家问问你爸妈,说不定他们还记得。”
“还皇子呢,早发配去不知道哪个地方了。”
“出了这么个事儿确实丢脸,不过人家怎么说也是受害者吧。”
“你心疼人家就去替那些佣人给他吸血啊。”
大半夜的,有些人聊着聊着就打起来了。
圣弗格森和埃尼尔的人连忙和那两个人拉开距离。
他们自己人打打没什么,最怕他们这些外人也被波及,到时候就乱套了。
伊瑞丝此时已经睡着了,厄尼斯特一直听着他们的闲聊,手指慢慢划过脸上即将愈合的伤口,又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微微转头看向她,神色怪异。
她和她的家人早就与禁忌魔法牵扯不清了,她有门路学禁忌魔法他不奇怪,更何况地下城那种地方什么黑路子没有,她在其中混迹久了,很多不能放到台面上说的事只要想就能做到。
但她会想不到禁忌魔法会给她带来的负面影响吗?不对,她会比大多数人都了解那些负面效果。
她在衡量禁忌魔法利弊的时候,是什么在她的天平上属于“利”的一方加重了砝码,压过了生死相关的“弊”?
那件事或许同样与生死相关,或许已经超越了生死。
厄尼斯特对她在劳伦斯那些年的过往知之甚少,认识只停留在纸面上的资料,但他知道地下城是他时常叮嘱自己人去的时候千万小心的地方,在那里常住的生活是怎样的呢?会和他经历过的一样吗?
他在最艰难的时候都不敢去接触禁忌魔法,他知道那无异于饮鸩止渴。
怎么会有人明明白白把这样的毒酒一饮而尽后还能强撑过来活到现在呢?
他好奇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但他知道她永远不会告诉他答案。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这样了。
就这样吧。
白天的时候她毫无顾忌地盯着他看,而现在,他看着她的睡颜陷入了不自觉的出神。
众人渐渐睡去,只余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几方守夜的人沉默地驻扎在夜色里。
次日清晨,当人们都在各做各的事,没有人留意他们这边时,伊瑞丝用地上的枯枝戳了戳他的衣袖,在他回头后问道:
“昨晚他们聊天的时候,你一直在看我。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厄尼斯特没有想到她昨晚闭上眼睛那么久都没睡,微微一滞,才轻声答:
“我以为你什么都不会说。”
“你真奇怪。”
他太奇怪了。这一轮比赛,他表现得完全不像他。
他的一些反应引起了她的兴趣。
又瞥了苏菲那边的人一眼,她掏出了令他十分眼熟的前不久才向他展示了四句经典的笔记本,随便翻开一页,眼神锁定其中一句话,将欲开口,厄尼斯特抬手按下了她的书,手掌恰好挡住了她要念的那句话:
“闭嘴。”
是明显更冷硬的语调。
伊瑞丝把他从前那样的嘲讽式笑容学了个七八分像,并在此时向他展示自己的学习成果:
“你还没听到,就笃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了吗?也对,最为了解自己的……当然是自己呀,是吧,先生?”
话语末尾的称呼她刻意拖得悠长,厄尼斯特的容色全程是不变的肃穆,他把自己按在书上的手抬起,然后平稳地移到一旁,覆盖在书被摊开后直面地板的封面上,往上一推,借了伊瑞丝托着书背的力把书合上。
他倒着认字也把那句话认出来了:
你知道我来是做什么的,你知道你此时此刻是应该做什么的。你可以把这理解为提醒,也可以当成睡梦中无趣的白噪音。
……其实短短几秒内他没有逐字认出这些话,但是毕竟是自己说过的嘛,根据记忆拼拼凑凑也差不多了……
这一句,伊瑞丝没有忘记,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冬天,他每天早上发神经一样换着花样儿在她房间门口催她早起练习。
她都不知道多少年没这么被人催过起床了。
放在其他状况下这句话问题倒是不大,可惜对于厄尼斯特本人而言,它的确“见不得人”。
“这种东西根本没必要记下来,还往外念。”他拧眉,“再有下次,我会直接把它烧了。”
伊瑞丝又被他逗笑了,她随意地抓着书脊把整本书往他面前晃了晃:
“你拿这个威胁我呀?好吧,我下次会记得做备份的——现在,你可以猜猜这本究竟有没有备份了?”
反威胁嘛,小意思。
这前言不搭后语、仿佛一切都不在乎了的状态让他回忆起了许多不好的过去——有关她的。
“我希望你现在不会一转头就又发疯。”
他平静如常地说。
“为什么这么觉得?”
她略歪过头,面上的笑容纯真而澄明。
她手里的笔记本此时是平放在她手心上的,厄尼斯特用指腹勾起书本靠近他的部分,然后把逐渐立了起来的书往她怀里推。
看来他对这本笔记的拒绝意味十分强烈。
“总之我不想再看见它。”
他的语气有点微妙的阴沉。
伊瑞丝“哈”的一声又笑了,简直乐不可支。
这样一番动静闹下来,别人想不注意到他们的动作都难。
布鲁斯和阿德莱德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
对于他们“当面大声密谋”一样的行为,二人皆视若无睹。
厄尼斯特拆开绷带低头换药,伊瑞丝站起来一边散步消食一边吃梨。
她在空地上四处转悠,轨迹富有规律。
当她再次经过那个离苏菲阵营最近、离厄尼斯特最远的位置时,阿德莱德一跃而起,将匕首顺利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都不许动!”
厄尼斯特给左手上刚换好的绷带打好结,才缓缓抬起头。
伊瑞丝向着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突发的变故让许多人猝不及防,才交了保护费没多久的众人愣愣地看着他们以及匕首底下的伊瑞丝。
“这么久了,你们手上应该已经有A级道具了吧——就算没有,厄尼斯特先生家底丰厚,应该也带了不少好东西进来。
“用一些死物换一个大活人能继续参与接下来的比赛,应该不算一笔亏本的买卖,你觉得呢,厄尼斯特?”
苏菲众人站了起来,阿德莱德如是笑问,丝毫不掩威胁之意。
厄尼斯特依旧是懒洋洋地靠坐着,开始拆右手上的绷带:“我觉得?”
沾上血迹的雪白色绷带逐渐散开,如同冬夜里飘飘悠悠的雪花。
“我觉得,很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