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的树林里钻出三个人,见首领倚在树旁,忙赶过来集合:“老大恕罪,我们跟丢了那个女人。”
首领鼻子里哼哼,还有些虚弱,手指轻指左边的树林:“那女人又绕回来了,救了楚复往树林里去,我们立马去追,也许还能追的上。另外,再传消息去,叫支援的人送条猎犬来,我要他们在这树林里有去无回!”
而树林里,沈青潼和楚复正在急急地赶路,越往树林深处走,也便越黑,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但是他们根本不敢减慢速度,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走的踉踉跄跄,却一刻也不敢停。
耳边响起“砰”的一声,沈青潼抬眼便望见树林上空的烟花,表情更加凝重了,出口的话语艰涩如冰河破裂,有些哑哑的:“他们搬来了救兵……”
“他们搬来了救兵……”淡淡的七个字,却将逃亡的气氛渲染到凄凉的极致,也平添了几分危机感。
楚复侧头,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她原本清秀的脸庞此刻添了不少细小的伤口血痕,估计在甩掉追兵的路上摔了不少跟头,脸上都沾上了泥渍,显得脏脏的,只是那双不大的眼眸,还依旧那么动人,秋水盈盈般泛着灵气,以及一股毫不妥协的倔强。
“你走吧,我来拖住他们……这样,你逃出去的几率也大些。”楚复轻轻地甩开沈青潼的手,说的云淡风轻,作势就要倒回去,往“祁山七鬼”追来的方向走,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凄凉。
听楚复这般一说,沈青潼立马就急了,刚被甩开的手条件反射般又攀上了楚复的臂膀,犹如菟丝绕大树般死死地拽住他,生怕一股疏忽就让他消失了,狠狠地威胁道:“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你何必再回去送死呢,你是不是想把我的命也给交代在这里?枉费老娘一片苦心,还赶回来救你呢,敢情救你还不如救一只白眼狼!”
沈青潼被楚复说的话给激怒了,一股脑儿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地说个一通,咬了唇狠狠地踩了他一脚。楚复只当她是在闹脾气,虽然沈青潼是使了劲儿地踩自己,但到底力道不大,他忍忍也就过了。
同时,沈青潼也知道,从现在的情况看,他们俩人在这场生死战中完全落于下风,这树林虽然能暂时掩护他们撤退,淡水楚复受了重伤,一时半会儿战斗力大减,必须快些医治,身后追兵也只会越来越多。
幕后之人将什么都谋算好了,自沈青潼和楚复踏出宫门的那一刻起,恐怕就陷进了这算计中。只是千算万算,总是算漏了沈青潼这一环,现在的沈青潼已经不同于以前的那个沈青潼了,临危不惧甩掉追兵,逃脱之后却又辗转回来助力楚复,大概都是幕后之人没有想到的变数。
但情况越危急,越不能慌乱。
沈青潼深呼吸了几口气,缓缓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但是依旧扯住楚复的袖子不放,放软了声音,柔柔的话语带了哀求的意味,听来让人心酸不已:“要逃,我们一起逃。”
既然楚复不吃硬的,那自己就喂他软的吧,她猜到,自己现在这番楚楚可怜的模样,很难有男人能够不留情地拒绝。
凌晨的树林里,寂静一片,耳边只听得“簌簌”的风声,有些寂寥,就好像孤独的人在夜里独自失眠辗转反侧。
沉默了半晌,就在沈青潼以为听不到楚复的回答,准备不顾他的意愿,拉着他继续奔逃的时候,楚复开口了,似陷在迷茫里,轻轻地问:“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明明已经用计甩掉后面的追兵,明明知道回来可能会丢掉这条命,明明懂得现在跑出去搬救兵才是最理智的办法,但是,自己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沈青潼也这样问自己,心里隐隐有个答案,但是她不想说不会说,也不能说,只能装不知道。她讪讪地扯动嘴角,勾起一个勉强的笑,仿若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玩笑般答道:“我害怕啊,所以就回来找你了。”
说罢,她继续去拉楚复的手臂,哪知楚复却不动,轻轻地撇开沈青潼的手,依旧定定地望着她,仿佛是不相信这个答案,并且大有如果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真实答案就不走的架势。
沈青潼急了,拽住他便往前面拉,气急败坏地压低了声音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现在情况这么危急了,别再耍小性子了好不好?就算是咱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那也得等着安全脱险了再来一笔笔地清算吧,现在人头还别在裤腰带上呢!”
楚复嘴唇翕动,脸上也动容了几分,低低地道:“说实话,我要听。”
说什么实话?沈青潼愣了一下,才恍然醒悟过来,居然显出了扭扭捏捏的女儿娇态,但是现在的情况实在不适合两个人暧昧,追索的声音从后而来,愈来愈急。
沈青潼脚一跺,心一横,瓮声瓮气没好气地说道:“我舍不得你死可以了吗?”
我害怕,不是因为怕这条命没了,而是怕若我还好好地活着,而你却在我面前丢了命,我会痛苦难安,陷入一辈子的苦闷,难以自拔。
沈青潼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篇文章,作者在文中说道,自己宁愿爱人死在自己前面,让自己来承受失去了爱人的痛苦,以及没有爱人的日子里那无边的痛苦和孤寂。
这是为爱而大无畏的人,但沈青潼摇头,心里在流泪,她虽然表面上是个坚强独立的女子,但是本质上依旧还是个柔软之辈,她只愿与心爱之人共享这辈子的花开花落,生与死是太过宏大的命题,抵不过细水长流的抵死缠绵。
想到此,沈青潼握住楚复的手更紧了些,生怕他一个不满真的就抬脚回去送死。
“可以。”楚复莞尔,这个答案他已算是很满意了,非得在情势这般紧急的时候,用威逼的手段才能听得沈青潼的一句真心话,若是放在平时,恐怕就算自己磨破了嘴皮子,她也不会松口的。
因为失了血脸色有些苍白,楚复伸出手,手掌抚上沈青潼瘦削的脸,随着动作剑在地上拖拉着,划过厚厚的树叶,发出些微的声响。
略微有些粗糙的手掌心摩擦过娇嫩的肌肤,因为之前捂过腹部的伤口,鲜血还残留在掌中,此刻掌心纠结的纹路里还淋漓着丝丝鲜血,滴在脸上泛起一丝冷意。
见楚复已经没了脾气,沈青潼亦没工夫跟他煽情,一把拖过他的剑,急急地催促道:“我们快走吧,保住了命才有未来。”
楚复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眸子里映着她渴求活下去的坚毅,手指施力,加重力道地握了握,心里竟也升起了对生的渴望。
哪怕不为自己,也必得拼了这条命为她保驾护航,护她安全。
若此番能化险为夷活下去……
已来不及细想,追赶的声音正在由远及近,楚复忙忍着伤口处的疼痛,随沈青潼一起赶路,但心里有什么想法正在慢慢成形,他点头,或许沈青潼说的对,保住了命才有未来。
两个人相扶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赶,一边走沈青潼一边仔细地用楚复的剑,将被踩乱的树叶给拨回原样,防止追兵通过他们走过留下的脚印追上。
但“祁山七鬼”到底不是吃素的,再加上楚复和沈青潼耽搁了一会儿,很快他们便追了上来。
“往哪里跑,不若早早地投降受死吧,我们定会一剑毙命,让你们没那么痛苦,还顺带给你们留个全尸,怎么样?”率先追上来的是“祁山七鬼”中的老三和老四,其余的人因为在等候援兵,所以耽搁了些时候,暂时还未能赶上来。
楚复转头去看沈青潼,却发现沈青潼正好也在看着他,两个人目光相交的时刻,彼此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关心和情意。
他轻轻地拍着沈青潼的手背,让她放宽心,自己则提剑上前,欲与这二人一决高下,趁后面的追兵还未赶到时解决了他们俩。
沈青潼忙拉住他,悄声道:“你集中精力对付那个头发长的,头发短的交给我,不过表面上要装出护着我,我一点攻击力都没有的样子。”
楚复看了她一眼,有些狐疑,就算她不说,自己也必是会倾尽全力护着她的,微低了头附耳道:“你想怎么解决?”
打了个响指,沈青潼脸上浮现出调皮的笑容,顺便也稍稍缓解了一点现在紧急的情势:“你放心吧,自己小心点,护着点伤口,不要太硬撑了。”
楚复摸摸她的头,欣慰的笑了,他甚至想,若是今日命绝于此,能与沈青潼一起碧落黄泉之下再续前缘,也是好的。
见面前的二人,没有一点临死前的悲戚,反而还笑了出来,“祁山七鬼”中的老三和老四,深深地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心头一气,提着武器便冲了上去。
老三使剑,剑锋锋利,挟裹着真气而来;老四用刀,大开大合,怒气冲冲地杀上去。
楚复将沈青潼掩在身后,凝神提气,应对起两鬼的攻击。老三和老四的武功风格各不相同,一个剑走阴柔,一个刀走大气,楚复夹在其中,刚开始时尚能游刃有余,到后面,伤口开始发痛,体力不支,渐渐地便落于下风了。
两鬼也便自得起来,不再把楚复放在眼里,老三一剑挑破了楚复的衣服,老四正准备去补一刀的时候,沈青潼端了颗棱角分明的大石头,使劲地往老四头上砸去,正巧将石头的角撞在他头上,霎时便撞了个头破血流。
老三见状,立马转过剑锋攻上沈青潼,楚复正欲过来解救,却见沈青潼对自己使眼色。
楚复抬头一看,便见着一个硕大的马蜂窝,心领神会地看准时机一剑捅上去,马蜂窝堪堪落在了老三的头上。
沈青潼见楚复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不禁眉眼弯弯的笑起来,稍微一分心,老三的剑尖便伸到了面前来,几乎是避无可避。
将头扭到一边,沈青潼不敢往后退,怕老三也跟着她的步伐往前,马蜂窝就砸不到他头上了,只能是自己掩住命门,让他伤到不要紧的地方,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她豁出去牺牲下自己了。
哪知,电光火石之间,楚复也看出了沈青潼的处境,剑尖点地,以此为轴,腾空而起,直接从老三的肩头跃过,一把将沈青潼扑倒在地。
老三的剑势已出,直直地插入楚复的背部,肌肉割裂的声音听得沈青潼心惊肉跳,忙反手抱住他,手刚摸到他的背,便感觉到一片温热的触感。
沈青潼刹那间就落下泪来,哽咽着埋怨道:“你怎么那么傻呢,明明知道之间身上的伤已经不少了……”但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就住了嘴,眼泪珠子一个劲儿地往下掉,抽泣着什么也说不出了。
“砰”——马蜂窝在撞着几根树枝桠枝,直直地坠落在老三的头上,霎时惊起无数的马蜂,嗡嗡地扇动着翅膀绕着老三飞舞。
老三只愣了一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心里大抵也猜到了沈青潼和楚复在打什么算盘,一个扫堂腿,扫起地上铺陈着的落叶,漫天飞扬如落花,不仅好看,还很有用,稍微阻止了马蜂对他的围攻。
然后他趁势就地一滚,像沈青潼和楚复的方向滚去,想要将马蜂群引到两人身边。
就算自己躲不过,也不能让这两个始作俑者好过,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老三这般想着,银牙差点咬碎,都说最毒妇人心,今天他算是见识到了,看样子还以为是只弱弱的小白兔哪知道却是只隐藏颇深的腹黑狐狸。之前在树林里,沈青潼便巧留痕迹,诱导了他们兄弟二人,自己却出乎意料地又绕了回来。巧借断树逼退他们兄弟,带着伤员遁逃,现在又捅了马蜂窝来祸害他,真是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