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潼也知道,自己这样子闹脾气实在是于事无补,面前的男人,冷血强悍,又怎会受制于她呢?更何况,她的伤悲源于对方的不信任,说出去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了,这般丢面子的事她是决计不会去做的。
楚复见沈青潼脸色难看,捂着胸口很难受的样子,大手抚上她的背,轻轻地上下轻抚,替她顺着气。
稍微用了点力撇开楚复的手,沈青潼心里还气鼓鼓的,但这理由又不能明讲,只能闷闷地编了个借口搪塞道:“好饿哦,兔子肉应该可以吃了吧。”
楚复觉得沈青潼变脸真是奇而快,就像是那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了,恐怕翻书的速度都及不上她变脸的速度。但他也只是在心里感叹一下,被沈青潼一提醒,肚子“咕咕”地叫起来,适时地发出信号,也便没想太多,也跟着沈青潼走过去准备吃肉。
兔子肉刚刚烤好,闻起来一阵馨香,勾引得腹中馋虫大动。
沈青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把兔子从串着的树枝上弄下来,睁大了一双水盈盈的眼瞪着楚复,将兔子肉举到楚复的鼻子底下:“没事串那么紧干嘛,害得我都弄不下来。”
楚复也补示弱地白了她一眼,大手一撕,撕下了一大块兔子肉,左手将串在树枝上的另一半兔子肉递回给沈青潼,右手已经将兔子肉送进了嘴里。
“你怎么这么没形象啊!”沈青潼嗔怪一声,怪怪的看了他一眼,接过兔子肉,打量了半天也没决定从哪里下口。兔子肉被烤了许久,表面上出了一层油,看上去有些油腻腻的,又沾了些灰,除了那一阵逗引馋虫的香味,实在是很难让人咬下去。
趁沈青潼发呆的时候,楚复已经吃的满嘴流油了,他鄙视了一眼沈青潼,啧啧道:“你们女人啊,就是婆婆妈妈的,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有的吃还挑什么啊!”
沈青潼不理他,只是瞟了他一眼,见他吃的欢快,心里顿生一股满足感。但很快,这轻快的心情又被刚刚的阴霾给遮掩了,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就好像挥之不去的影子,老是纠缠着她。虚抬了手臂,沈青潼无趣却又狠狠地地张嘴咬下去,牙齿触及到肉的同时,心里竟有种发泄的快感。
但很快,沈青潼笑不出了,之前看楚复吃的时候,那种幸福和满足,让她不由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手上的兔子肉是世间难得的美味,但真正轮到自己张嘴咬下去的时候,她却觉得一点也不好吃。
兔子烤的时候,火候没有掌握好,火势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咬上去绵软无力,再加上这深山树林里,盐之类的调味料更是想都不用想,味道寡淡。
楚复很快就将半只兔子吃了大半,间隙一抬头,便看见沈青潼双手捧着兔肉,像是在顶礼膜拜,徘徊良久却都没有吃,不由好奇地问:“怎么不吃了,你这么捧着是要供奉它?”
沈青潼啐了他一口,眉头微蹙,看了看楚复手里已经被风卷残云过的兔子,弱弱地答非所问:“你觉得这兔子肉很好吃吗?”
一听沈青潼的问话,楚复便知道她是为什么不吃了,八成是嫌弃这兔子肉不好吃,于是赶紧咀嚼了几下,将嘴里的兔子肉咽下去,反正现在肚子里也填了些东西,有精神来戏弄沈青潼了。
楚复将手里残剩的兔子肉扬了扬,眉飞色舞地说:“当然好吃了,人间美味啊,我这个帝君久坐高位,却都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比宫里那些个御厨做的东西好吃太多了,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能比嘛!”
沈青潼狐疑地打量着那块残剩的兔子肉,很怀疑楚复这话的真实性,宫中御厨的手艺她是见识过的,绝非等闲可比。但看到楚复一脸笃定的表情,又联想到他方才吃兔子肉时那狼吞虎咽的动作,以及幸福满足的神情,心里的疑惑就去了大半。
眼珠子转了转,沈青潼略一思索,在楚复又要下口咬兔子肉时急急地制止了他:“别,别咬!咱们换着吃怎么样?”沈青潼脸上堆着笑,温柔可亲,却又充满蛊惑的迎向楚复。
楚复却不买账,戒备地死死盯着沈青潼的一举一动,将残剩的那一小块儿兔子肉立马藏在背后:“为什么啊?不换!不都是同一只兔子么,最多是翻面不均,导致味道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一丁点儿的差异而已。”
他走前几步,在沈青潼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屈起两只手指在她面前比划着,表现出“一丁点儿的一丁点儿”真的是非常小的差距。
沈青潼凤眼一眯,危险指数“蹭蹭蹭”地往上涨,趁楚复不备,搞了个突然袭击,身形微动,一个错手便把楚复手里的兔子肉给抢了过来。
不过楚复反应也快,趁沈青潼抢自己兔子肉的同时,硬生生将沈青潼那半只只咬了一口的兔子肉也给抢走了。“这样子以物易物,我们谁都不吃亏嘛。”楚复嬉笑着举起战利品给沈青潼看,炫耀志强溢于言表,让沈青潼不禁心生怒火,很想狠扁他一顿。
但肚子适时地提出了抗议,沈青潼只好恨恨地咬牙放过了他,这时候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
沈青潼满心以为这回,兔子肉该好吃了吧,但她大口一咬下去,却禁不住宽面条泪想哭了——跟之前的味道差不多,寡淡绵软,多的那一股是焦糊味!
“楚复!”沈青潼恨得牙痒痒,仿佛都能听到她磨牙的声音。
“到!”楚复一听沈青潼唤自己的名字,立马精神抖擞地立正站好,还向她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不过沈青潼可没这么多顾忌,扬手就要向他扇去,却被楚复轻松地躲开了。
一边躲,楚复一边故作无辜地追问:“打我干嘛啊?你想要吃我的兔子肉,我都让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呢?难道是看上我这具身体了?不行不行,我可先说好啊,我卖肉不卖身的!”
沈青潼这小身板又怎么追得上轻功一流的楚复呢,即使他现在受了伤,自己也依旧不是他的对手。楚复甚至没费什么力气,只是轻巧的巧移腾挪,在这小小的山洞中,也让沈青潼追的气喘吁吁。
“你还有脸说呢?不是说你的这一半兔子肉是人间美味吗?呸!明明就跟我一个味道,还多了股焦糊味!你骗我,你个大骗子!”沈青潼抓不住他,气得直跺脚。
楚复却两手一摊表示无奈:“我的确觉得那是难得的人间美味啊,人到了没东西可吃的地步,饿得连命都快没了,谁还会计较好不好吃呢,任何东西在眼里只要能吃,恐怕都是世间极品了吧!再说了,这兔子肉可是你烤出来的,我吃起来当然特别香咯。”
沈青潼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不清楚楚复之前的十几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在楚复或冷漠或戏谑的表面下,那颗心比自己成熟多了。
“给你,接着!别挑了,赶快吃吧,再不吃我可真抢了,这么点肉还不够我塞牙缝呢!”楚复把从沈青潼那儿抢来的半只兔子又丢还给了她,笑容满面露出八颗牙齿,简直是完美之极的微笑。
沈青潼突然就看不懂他了。
折腾了好一会儿,实在是难抵肚饿的煎熬,沈青潼还是强忍着腹部翻滚的不适,囫囵吞枣地将兔子肉塞进嘴里。
填饱了肚子,睡意便自然而然地找上门来,沈青潼连打了几个呵欠,但就是不敢睡。楚复像是看穿了她的担心。他宽慰地笑笑,用树枝在山洞里平坦的地方扫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指指地上,再点点沈青潼。
沈青潼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为难地看了他一眼,站住不动。
楚复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让她挪动了脚步,他说:“放心吧,你先睡我来守着,等你醒了再来换我。”
在心里轻叹,楚复深深地明白,现在的沈青潼已经变了,她比以前谨慎,比以前考虑周全,比以前疏离自己。但即使已经变成频临完全陌生的她,自己也难以割舍的下,总是忍不住会担心她,为她着想。
沈青潼对楚复面前本就不在意什么形象,听他这么一说,也便不再争执,终是抵不过身体里强烈睡意的侵袭,乖乖躺倒睡了。
夜幕一点点降临,楚复不敢生火,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洞口处,遥望天边的那一缕月色,内心寂寥。空空荡荡的心房,好似一望无际的大海,辽阔的海面上,只有一叶孤帆在漂流,无所谓终点,看不到方向。
迎着清冷的月色,楚复转头看了看已经睡着的沈青潼,目光中满盛着爱怜。睡着时候的沈青潼,失了平日的戒备,嘴角微撅,长而翘的睫毛偶尔微颤,显得楚楚可怜,脸上的表情宁和平静。
楚复蓦然就笑了,原来幸福本就是一件很平凡却也很私人的事。平凡,只因看着她安好的睡颜就可感觉到幸福;私人,也是因为不管别人懂不懂,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场景对自己的意义,永远是不一样的。
风起,夜里的风比之白日又凉了些,楚复往旁边挪了挪,刻意替沈青潼挡住了大半的风。明知道这时候的沈青潼看不到自己对她的好,但楚复就是忍不住要去做。
身体里的疲倦在叫嚣,巴不得摧毁楚复最后的一丝清醒防线,他狠狠地咬住唇,几乎都快闻到一阵甜腥味了,保持住自己头脑的清醒。
沈青潼身体翻动了两下,瑟缩在一起,腰背起伏的曲线在颤抖,嘴里弱弱地无意识地低声叫唤着冷。楚复一愣,看了看自己顶着单薄的破衣衫,依旧坚守在洞口风大处,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好似很看不起沈青潼这具弱身体。
但想归想,他还是朝后移了些,靠得沈青潼更近了,既能帮她挡住更多的冷意,更能给她提供些温暖。果然,沈青潼感受到了热源的存在,往楚复坐着的地方蹭了蹭,一揽手轻轻地抱住楚复的腰,脸微微贴住他温热的脊背,又睡得安稳了。
楚复的脸腾地红了一片,像是漫天的枫叶浸染,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他并没有推开沈青潼,僵硬得像个雕像倚在洞口。
此时,除了风过处树叶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楚复竖起耳朵,突然听到一阵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他急忙将身子移到树枝丛后挡住,只留了两只眼睛,从树枝的缝隙里向外张望。
“噗……叽里呱啦……”偏偏沈青潼睡到酣处,手脚乱挥就不说了,嘴里还无意识地在发出声音。楚复凝神望向远处,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听到了自己这边的声响,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离开了洞口,轻轻地拿开沈青潼抱住自己的手,转头轻声轻脚地走到了沈青潼身边静观其变。
为了不打断沈青潼的好睡,楚复只得将手掌覆上她的唇,压制住沈青潼的呓语,哪知道正梦到在大啖鸡腿的沈青潼,感觉到唇上有异物,第一个反应竟是狠狠地咬了下去。
楚复感觉到手指上传来的一阵剧痛,很想立马大叫着甩掉手指上的负荷,但一思量到目前的情况,硬生生地便忍了下来。沈青潼以为楚复的手指是肉条呢,不仅狠咬了一口,还在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
感受着沈青潼的舌头有意无意地拂过,那种柔软却又忽有忽无的触感,让人痛着,却又不想离开。
外面的声音渐渐近了,甚至都能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对话,楚复忽然就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在涌动,心跳得比平常更快了。
“这树林都快被我们翻过来了,怎么就没找见那两个贱人的影子啊?妈的,要是被我们逮住了,可有他们俩受的,耗费了我们多少人力物力啊!还不如早点被我们找到呢,横竖都是一死,主子想要人二更死,阎王都留不到三更,早死早超生。”一个声音传来,听不出音色有什么特点,不过隔了那么远,楚复也能感受到那人冲天的怒火。
另一个有些猥琐的声音接话道:“不过主子这次也真是的,非得要找什么江湖人士,咱大内那么多高手,找谁不行啊。现在朱管家跟‘祁山七鬼’不合,搞得我们这些底下人也不好做事啊,真是上头一句话,压死下人三条命!”畏缩者也是怨气冲天,但楚复却在这句抱怨的话中听出了一些不得了的信息。
那人曾提到他家主子可以找来大内高手为其做事,但大内侍卫的本职是护卫皇宫,这么想来,这幕后之人恐怕比他想的还要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