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复想得出了神,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指戳到了沈青潼的脸上,差点捅到了她的眼睛,疼得还在睡梦中的她忽然惊叫起来。但声音还徘徊在唇边,不等溢出,楚复便察觉到了,急忙反手便死死地捂住沈青潼的嘴,急切地对她眨着眼睛,表示万万不可叫出声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洞口射进来的月光是唯一的光源,但此时的楚复背对着洞口,逆着月光刚好遮挡住了光亮,在一片漆黑里,沈青潼压根看不清捂住自嘴的人是谁。她开始挣扎起来,奈何她越挣扎,唇上的手掌力道便越大,男生与女生的不同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被捂住了嘴,呼吸受阻,沈青潼开始像鸭子划水般,两只手臂无规律地摆动着,妄图从魔掌下解救出自己。直到那乱挥的手不小心触到了楚复的脸才作罢,她总算安静了一点,伸出手指去一点一点地拂过楚复的脸,从浓密的眉梢到微翘的眼角,从高直的鼻梁到紧抿的唇边,蓦然浮上一阵心安,一阵熟悉。
转念一想,沈青潼便认了出来,原来是楚复这个冤家!
见沈青潼终于不再挣扎了,楚复手上的力道终于减小了点,但是自己并不确定她是不是认出了自己,或许还把自己当做敌人,只是想让自己放松警惕而已。于是,他贴近沈青潼的耳边,几乎是只靠唇舌的蠕动,极其小声的道:“我是楚复,外面有人,别喊别叫。”
感觉到手掌下的那颗脑袋,迟疑而又僵硬地点了点头,楚复终于放了心,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掌放开。直到楚复的手掌撤离了自己的唇良久,沈青潼心里蓦然泛起一阵空荡,方才两人紧贴的时候,她都能闻到楚复的手掌上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
不过很快沈青潼便释然了,在心底嘲笑自己的幼稚,真以为是在演话本子吗?两个人在外逃亡近一天一夜了,平日里娇生惯养的身体现在已经脏乱不堪,衣衫凌乱不说,手掌上也不知被石子儿之类的东西划出了多少道血痕,哪里来的好闻的青草味呢。八成是自己太累了,所以才产生幻觉,东想西想的吧。沈青潼给自己下了这样的论断。
那个时候的沈青潼还不知道,有时候对于一个人的臆想,从最细微的特点着手,一点一点地亲自验证那人的不同,不过是爱情的一种表现罢了。
沈青潼往后退了两步,抵在山洞的洞壁上,背后皆是嶙峋的怪石,抵住背部有种凉凉的感觉。楚复见她视自己如洪水猛兽般退让,不禁好笑,好笑之余又觉得有些悲哀,果然已不复当初的你侬我侬了,疏离的感觉似一把利剑插在彼此的心上,痛彻心扉。
两个人在漆黑的环境中,睁着亮亮的眼睛,你望着我我瞪着你,待两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洞外已经没了声响,看样子那几个人已经散去了。
“你睡吧,该我来守着了。”沈青潼懦懦地说道,往洞边一点一点地挪动,抱紧了双臂也还是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楚复扫了一眼她的小胳膊小腿,将她推回山洞深处,一脸满不在乎地无所谓:“我还不困呢,你继续睡吧,等我想睡了再摇醒你,让你来接班。”
沈青潼还想跟他争辩些什么,但是看他执拗地坚持着,于是作罢,只是将身上的那件破大衣披在了他身上。
“你可别误会啊,我只是不想你再感冒了,本来就受了伤,要是还感冒了增添负担可怎么得了。”沈青潼完全一副公事公办我不是为你着想的模样,却让楚复难得展颜一笑。
楚复一直坚守着洞口,看沈青潼再度睡去,安静恬美的样子与平日的雷厉风行简直是天差地别。直到日出东方洒下一片金黄的光芒,沈青潼才施施然醒来,而楚复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去睡觉去睡觉!”沈青潼将他推到后面去睡觉,自己拿了树枝把洞口遮得严严实实,准备出去找点吃的。楚复虽然已经给自己人留了线索,但是什么时候找来还是个未知数,沈青潼可不敢寄希望于不知何时才到的救兵,于是只好转而自力更生。
婉拒了楚复要用轻功送她下去的提议,沈青潼看着他睡过去这才小心地往山下爬,身体悬空在崖边,心里就有种不安定感,忍不住犯怯。快要爬到尽头的时候,沈青潼脚下打滑,一个不慎便从崖边滚了下去。
幸好已经快到底了,沈青潼摔下来的时候这么想,若是再高点,保不齐就摔个断胳膊伤腿的。忍着骨架子快被摔裂的痛,沈青潼爬起来上下左右地四下查看了下自己的伤势,胳膊肘处被擦伤了,有几缕血丝渗出来,膝盖处隐隐的痛,提醒着自己大概是摔青了。
不过都不算什么重伤,沈青潼拍拍手,又抖掉身上的灰尘,检视了一番之后,欣慰的想道。忍着痛,沈青潼揉了揉肘关节,容不得休息,赶紧奔进树林里,往昨日摘到果子的地方赶去。
现在这树林里几乎每个角落都有追捕他们的人,沈青潼既不敢多做停留,也不敢走得太远,一心只想着快些摘到果子赶回去藏住。
刚刚摘了一衣兜的果子,沈青潼正准备打道回府,一阵风起,吹起衣袂飘扬,她不由打了个冷颤。“簌——”一声暗器破空而来的声响,划破空气中的宁静,直直地向着沈青潼的面门打来。
本就知晓这树林里敌人多如林木,所以沈青潼走在其中自然多了个心眼,轻踩在树叶堆叠的地面上,耳朵竖起听着四周的动静,虽没有武功,但凝神细听也还是听出了这来自背后的声音。
眼看着暗器就要触到沈青潼的身体了,以她孱弱的身子来说,几乎是无可避免,但她却突然跌在地上,连带着将头低下。暗器擦着头发丝,飞快地掠过继续向前了。
沈青潼暗暗地捏了一把汗,等她感觉到暗器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于是她只好故意一迈脚磕在石头上,身体也不再挣扎,顺势就倒下了,这才堪堪躲过一劫。
可是这暗器倒是躲过了,但是跌在地上,尽管有树叶堆叠,别的地方没受伤,但是膝盖处却真巧磕在绊倒她的那块石头上,沈青潼瞬间便感觉到了那火辣辣的痛。而且躲过一劫也不过是暂时而已,身后的危机并没解决,沈青潼并不敢轻举妄动。
后面的声音,被风挟裹而来,沈青潼紧抿着唇仔细聆听着,装作并未发现后面有人在暗算她,只是不小心跌倒而已,身体却做好了随时躲避的准备。
身后渐渐响起一阵脚步声,很轻,轻的若是平时肯定听不出来,就算沈青潼凝神静听,也只能听到细微的声音而已。脚步声虽然很轻,但是有些杂乱,沈青潼暗暗听出这是一队人,心下思索,看来这次是遇上大麻烦了,对方人数不少,而刚刚甫一出手便想要她的命。
想着想着,沈青潼便忍不住微微侧头去看身后的那一队人,眼角的余光只能瞥见他们的衣服边角,墨绿深灰各种颜色都有,但不同的人虽然衣服颜色不同,材质样式却一样,沈青潼更觉得他们不简单了。尝试着推断,他们理应是平日里训练有素的同一队人,但却偏偏要打扮得不同,想来是为了执行任务能够更便利。连这点细微之处都能注意到,沈青潼不知道自己是该赞扬好,还是该觉得惧怕。
沈青潼不由皱起了眉,心里却又有些隐隐的兴奋激动,对手的强大对她来讲是种令人兴奋的挑战,往往在这种情况下死里逃生,更会让人心里涌起一股骄傲感,那是多少黄金白银都买不来的。沈青潼这般想着,手指不由得在地上摸索,从层层叠叠的树叶堆下摸了好几块小石子握在手里,权作以备不时之需,虽然她心里知道,能用到它们的几率太小了。
但无论心里怎么想,敌人都是要面对的。
虽然眼见着沈青潼躲过了第一次暗算,但身后的人却好似并未将沈青潼当做一个了不得的对手,也不再隐瞒行踪,步子踏在树叶层上的声音更大了,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沈青潼发现。
几乎是同时,在箭矢离弦的那刻,沈青潼也腾地就地跃起,仿佛是矫捷的猎豹,就地一滚躲过第一支箭矢。没给后面射箭之人反应时间,沈青潼抱住一根树枝跃起,几乎是飞了起来,在刹那之间便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后面的射箭之人见第一箭失了手,几乎是马不停蹄地便抽箭拉弓射出,但还是慢了一步,待他第二箭射出的时候,沈青潼已经有了大叔做屏障,在大树背后冒出个头,与他们对峙着。
就在他惊愕不已,瞄准了沈青潼冒出来的头,正准备再次射箭的时候,沈青潼也看准了他,一颗小石子不期而至。虽然沈青潼是女子之身,而且也没练过武功,但是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通过自己刻意的锻炼,身体素质好了不少。而且又兼之她瞄的准,所以即使力道稍小了点,但正巧打中射箭之人的脸庞,还是让他有苦说不出。
那人揉了揉眼睛,正准备再度举起弓箭,不要命地向沈青潼射击时,他旁边的男子出手了,却不是对沈青潼的,而是轻轻地盖在那人举起的弓箭上,往下压了压,表明让他放弃射击沈青潼。那人脸上的神情不悦,狠狠地盯着沈青潼的方向,嘴唇翕动不知在说些什么,但他旁边的男子却一言未发,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却让他即使不甘心却也无奈地放下了弓箭。
直到找到了面前的大树做庇护,沈青潼这才有功夫安心打量着面前的一队人。为首的正是刚刚制止别人射击她的男子,眉目坚毅,浓眉大眼,面色黝黑。照理说皮肤偏黑的人并不适合穿青色的衣衫,但眼前为首的这个人,一袭青衫却穿出了器宇轩昂大义凛然的感觉。
他的后面是一队人,个个都板着一张死人脸,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沈青潼蓦然就想起了现在还躺在山洞中睡觉的黑面神,仔细看看那神韵还真有点像,只可惜这队人就是来捉他的吧。沈青潼在心里腹诽暗骂道,该死的楚复,每次都要拖她下水。可是骂完,却又不觉得怪他,有些事情明知是冒险,却也是自己愿意的。
“敢对帝君下手的人,看来的确有些本事,但姑娘恕我直言,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何人起用了姑娘,也不清楚姑娘你到底有什么别的本事,但我发现你好像并没有武功吧,虽然身手敏捷,可也不顶什么事儿的。我们这儿一群人,不说高手,但几乎个个都会点功夫,长期僵持下去只怕你不是我们的对手。”那为首的青年人说话文质彬彬,但难以掩饰其凛然之态,一句话叫他说的好像在劝诫叛国贼一样。
“个个都会点功夫”,沈青潼心想,看你们那阵仗,那像是会一点功夫的样子啊,分明个个是高手,人人武功强。但另一方面,沈青潼又听不惯他如此说话,对他的语气很是不屑,不过她留意到了那人话里的一点——说自己是对帝君下手的人。
这么一提点,沈青潼心里便有了计较。若这一队人是“祁山七鬼”和那朱管家的人,那么必然犯不着小心翼翼地试探她,甚至废话一句都不多说就会出手抓她。而现在,这为首的人却认定自己是跟楚复作对的人,并且反向攻击自己。
那么,这一现象是不是说明,面前的这一队人是属于楚复的,而不是“祁山七鬼”和朱管家之流的?
沈青潼几乎已经下了定论,但眼下的情况却并不见好,因为就算她知晓对方不是敌人,可对方却依旧拿她当敌人。而劝服对方相信自己的话,又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沈青潼一时竟怔住了,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回答那人的话,很可能一句话就决定事情的走向如何。
那人见沈青潼良久没回答,大概以为她正在衡量敌我力量,便再度开口向她施压,这回态度就比较强烈了,说话也不像方才那般温文尔雅,而是带有挑灯夜战的汹汹气场:“看在你是个姑娘家的份上,我们才对你温言软语地劝说,怕你一时不察误入歧途,给你个放下屠刀的机会,但你若还不识相,我们也不会再多说了,咱们枪棍底下见真章!”
几乎是话音落地的当刻,还没等沈青潼反应过来,那年轻的男子便风驰电掣般攻向了沈青潼的藏身之处,出手如风,迅疾如电,擒拿手耍得虎虎生威。可怜了不会武功的沈青潼,连半丝招架的功夫都没有,只能如孱弱的小绵羊,顷刻间自己的小命便被捏在了那人手中。
“说,你们把帝君逼到何处了?”那人目光如炬,定定地瞪着沈青潼,好像下一刻就会把她吞进肚中,拆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