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复知她在别扭什么,望了一眼景姒远去的背影,又想到沈青潼的不满,心道,这犟女子是在乎自己对别的女人献殷勤呢,不由失笑。
沈青潼领着如玥大踏步地进了养心殿,连看都不看楚复一看,但楚复也不恼,事先便屏退了众人,示是以空旷的大殿中,只有区区三人而已,一时气氛有些凝固。
“你都安排好了?”蓦然,沈青潼仿佛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如玥不知道沈青潼和楚复在估量着什么打算,但作为一个合格的侍婢,她站在沈青潼身后,也没有多问。
楚复瞄了一眼这主仆二人,似笑非笑地答道:“寡人办事,何时竟让你这般不放心过?寡人倒是在想,你有没有给如玥交代好,万一待会儿这戏演砸了……”
剩下的话还未出口,只听得殿外一声炸响,众人的神经都不由绷紧了起来,侍卫们更是犹如搭在箭上的弦,只等着射出去的那一刻。
沈青潼尽管心里已经有了底,但还是被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身畔的如玥也紧拉着她的手,甚至略微有些颤抖,惴惴不安。楚复倒是一脸镇定,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沈青潼,向着她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义无反顾地往殿门口走去。
“帝君陛下,请您快些进去,这里不安全,卑职估计可能有刺客闯入。”还没走到殿门口,便有贴身的御前侍卫前来拦住了他,语气急迫地劝阻道。
哪知,楚复却不领着一份情,义正辞严地拒绝了,表情凝重,像是风雨欲来之前那一朵阴沉的云:“寡人是庆元国的帝君,是上天之子,自是有神明庇佑,又怎会惧怕这一小小的刺客。寡人今日就是在站在这里,给那些不怀好意的宵小看看,什么是正气凛然,什么是不可侵犯的天子之威!”
若是在平时,沈青潼肯定是会对他这一番话嗤之以鼻的,但此刻听在耳里,却无端地觉得,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正气,引得人呢无法抗拒地想要接近。
被楚复这么一说,那御前侍卫只好让开了路,毕竟那是自己顶头的主子。
眼看着楚复走到了殿门口,沈青潼急忙拉着如玥也跟了过去,就站在离楚复一两步远的旁边,紧张地拿眼去瞟了一圈四周,手心里已经沁出了汗珠,汗涔涔的,又滑腻腻的,十分不舒服。
沈青潼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正准备拿手心在衣衫的一角擦擦,将手心里的汗珠给抹掉的时候,谁知她低下头,眼前便滑过一抹烟雾,再抬头的时候,从烟雾中便冲出一个魁梧的男子,手执着一柄银剑,杀将出来。
沈青潼本来是有机会冲过去帮楚复挡住的,一来她离楚复本就很近,二来方才的烟雾迷了侍卫的眼,但那时候沈青潼正好低头,所以情况比那班侍卫好得多,但她一想到之前和楚复一起预定好的计划,本来已经迈出了的步子便硬生生地收回来了。
短短的顷刻之间,那男子已经挟持了楚复,将剑锋横在楚复的脖颈处。一袭黑衣裹身,再加上蒙了面,看不出他长的是什么样子,但是从身材上可以看出,这一定是个孔武有力的壮汉,就这么横着刀,也能看出他臂弯处的肌肉。
烟雾很快便散去,那些侍卫一接触到烟雾便知道事情坏了,此刻等眼睛能看清楚现场情况了,一个个都瞪大了眼,死死地盯住挟持楚复的壮汉,好似巴不得想在他的身上盯出几个窟窿来。
“你想要什么?为何要来挟持寡人,难道不知道这是死路一条吗?”难为楚复此刻还能保持镇定,与刺客交谈,一面拖延时间,以便让侍卫们能够寻找到合适的机会,将他解救出来,一面打探清楚刺客的底牌,看能不能通过答应他的要求来化险为夷。
沈青潼此时已经将如玥拉到了身旁站住,而不是像往常那样让她躲在自己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看住那刺客,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动作。
那刺客“嘿嘿”地笑了两声,握剑的那只手掌,手背上能明显地看出青筋暴起,想来也不是常干这种事,还是有些紧张,他皮笑肉不笑地应道:“挟持你这昏君是不是死路一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你还是乖乖受死吧!”
沈青潼也急了,扯着如玥往前一步,着急地劝阻道:“你可别乱来,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你若杀了帝君陛下,自己也跑不掉的。这里里三层外三层已经围满了侍卫,大内的禁军也在源源不断地赶来,这样的包围之下,就算是只苍蝇也不一定能飞的出去,试问,你可有把握成功脱逃?”
那壮汉用露在蒙面布之外的双眼打量着沈青潼,他的眸色是茶色的,冷冷地望向沈青潼,几乎没有一点温度,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哼”了一声:“不要再往前一步了,不然小心我手中的这把剑不听话。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会想逃呢,杀了这个昏君,我便心愿已了,死又有何惧?”
沈青潼本来是想一步步,趁那刺客不注意,一点点接近他们俩的,但是不想却被刺客识破了,只好站住,换了温柔一点的语气继续劝道:“哀家是庆元国的太后,你到底为何口口声声称帝君陛下为‘昏君’?说出来,哀家说不定可以为你做主。固然,你不怕死,但死也应该有其价值,如果什么都没做过,便就这么乱箭之下死去了,这个世界你岂不是白来了一遭?所以,咱们有话好好说,先放下剑可好?”
“不好!”那刺客一口便拒绝了,手中的剑也握的更紧了,嗤笑道,“没想到我庆元国的太后娘娘居然这么年轻,你话说的不错,不过我今日既然来了,那便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我若能杀掉这个昏君,那必定会名垂千古的,至于是骂名还是美名,都与我无甚干系了。”
许是沈青潼的话,触动了刺客心中的一丝所想,他说罢之后,脸上一片悲戚之色,一直注意着他的沈青潼,一看便知这是个出手的好机会,但她没有自己出手,而是将手绕到如玥的身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大力一推,将如玥狠狠地推向了刺客。
如玥自己没有准备,和楚复之间的距离也近,被沈青潼这么一推,直直地便往那刺客身上倒去,一时间她也被这样的变故吓到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得下意识地挥舞着双手放在前方,想要推拒,不愿与刺客来个亲密接触。
那刺客仿佛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对自己出手,尤其是用的法子还是肉压,在那一瞬间也愣了愣,等到一下瞬才反应过来,急忙腾出一只手去抵住压过来的如玥。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但是对于守候在周围的众多侍卫而言,等着就是这一刹那。
刺客刚腾出一只手,楚复一个反擒拿,便脱了身出来,而后立马就有离得近的侍卫猛冲上去,将那刺客团团围住,想要斩杀了刺客。
挥刀而下的那一刻,沈青潼吓了一大跳,想到阻止,却也来不及了,只得别过头闭上眼,不忍看这血腥残忍的一幕。
谁知,闭上眼却没有听到刀剑割开血肉的声音,睁眼一看,只见从斜刺里又杀出来一个蒙面人,挥剑便向着楚复的方向去。众侍卫忙不迭地又回防,将楚复团团护住,一齐剑锋向外,朝着刚刚杀出来的这个蒙面人去。
蒙面人的目标似乎并不是楚复,他根本没有多停留,立马调转了头,一把抓住先前那个刺客的肩膀,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几个起落,已经犹如展翅的大鹏,跃过高高的墙头,翻出了院子,不见了踪影。
楚复的脸色阴沉的很,狠戾地命令道:“追!务必给寡人追回来!”
众侍卫得了令,纷纷往外去,一溜儿烟地追了出去。
沈青潼狐疑,走道楚复身边问:“这不正是咱们安排的一场戏吗,你……”说着又望了望外面的,已经跑得没影儿了的侍卫们,“干什么又要侍卫们去追呢,若是追到了露馅怎么办?”
如玥听得一头雾水,这……这居然是沈青潼和楚复安排好的一场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确信,方才她扑到哪刺客身上,是因为沈青潼故意推了她一把,还有进养心殿前,沈青潼给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如玥越想越想不明白。
楚复转身,坐进了椅子里,将一杯茶尽数吞进肚子里,也顾不得囫囵吞枣了,好似只是为了降降自己体内的火气。
“对,这一场戏,的确是我们一起筹划的,但……中间出了变数。”
“出了变数?”沈青潼蹙眉,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啊,刺客在此时出现,然后让如玥救了楚复一条命,跟之前筹划的一样啊。
见沈青潼一脸迷茫,楚复进一步解释:
“寡人只安排了一个刺客,后来的这个不是寡人的人,他救走了寡人安排的人,也不知是何意。”
楚复手掌托着下巴,望着那突然杀出来的刺客逃走的方向,若有所思,嘴里喃喃道:“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咱们的计划明明没几个人知道,他又是如何杀出来的呢?”
沈青潼也惊讶不已,瞪大了眼睛望着门院的方向,心里莫名地涌上来一丝不安,像是一层一层的湖水漫过心房,快要窒息一般难受。此刻她也管不了如玥了,只道是见如玥颓然地瘫软在一旁,想着一会儿再给她解释吧,心里满心满眼都挂在了那个逃跑的刺客身上。
三个人就这般默默无语地等着,养心殿的门院很空旷,站了三个人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但气氛却很奇怪,像是点燃了火药捻子,下一刻就要爆发的炸药桶。
等了许久,才见到侍卫们零零散散地回来报告,一看那颓废气儿,沈青潼心里便已知晓了答案,肯定是没能追到那刺客。
果真如此,听了侍卫们的汇报,楚复的脸,黑的可以拿去磨墨了,他停了一会儿,缓缓地,却如重钧千斤地发问道:“他,不过是一己之力,还带着个人逃跑,而你们这么多人去追,都没能追到?如果寡人不能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们项上的人头看来也是白长了,寡人命人帮你们割去可好?”
沈青潼的心跳也漏了一拍,看楚复的样子,仿佛是气到了极点,真有可能下这样的毒手。
一听可能威胁到自己的性命,除了少数几个比较镇定的侍卫,其他的人都立马下跪,悲怆地哭诉着不是自己的错。凝神细听,沈青潼倒是听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回禀帝君陛下,不是小的们不努力追,而是那刺客实在是太过狡猾了,他借助地形几个起落便将我们一众兄弟甩开了一大截,我们绕过围墙去追他,哪知他却跳到了另一边,几番折腾下来,就……就见不着人影了。”
“是啊,是啊,那刺客武功了得,我们用弓箭射他,每每都被他躲过了,有时候还会借助屋顶角落之类的死角,既遮挡了我们的视线,又躲过了我们的袭击!”
“他似是将先前那个刺客点了穴,然后用一根粗绳子绑在自己的背上,轻功很好,带着一个人也仿佛没有增添一丝的负担……”
……
听了侍卫们一大堆七嘴八舌的辩解,沈青潼似是已经想到了什么,微微颔首,胸有成竹地转头对楚复笑问道:“不知帝君陛下可想到了什么,与哀家想的是否一样呢?”
楚复眉头深蹙,剑眉斜斜地飞入鬓间,显得煞气十足,低沉的声线缓缓道来:“不如老规矩吧,咱们把自己想到的写在纸片上,然后交换来看,想到的是否相同?”
既然说是“老规矩”,那么言下之意他以前应该经常与沈青潼这么做,若是遇着什么难猜之事,两人便分别在纸片上写下自己的猜测,然后交换着看,来验证是否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