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潼笑得都快弯了腰,手指着如玥颤颤的,憋了半晌才说出话来:“如玥啊如玥,你之前的聪明都跑哪儿去了?难不成快要嫁作人妇了就不用动脑筋了?哀家刚才那不过是一句气话罢了,就为这么点小事儿,犯不着跟她们撕破脸皮。现在帝君陛下的后位还空悬着,那凤印握在哀家手里,真是一块烫手的山芋,还是维持着这后宫的平衡才好,不然谁知道哪天就翻云覆雨地变天了呢。”
说着,主仆二人穿过长长的回廊,往前院的方向去,一边走沈青潼还一边不满地念叨着:“真不知道她们俩一天到晚怎么这般闲适,还是说哀家这芳华宫里有什么宝贝不成,老是往这儿跑,闹腾得哀家不得安宁。”
快要到前院了,如玥瞅着路途,赶在看见锦贵妃和柔贵妃之前急急地回道:“这还不是因为帝君陛下心里挂念着太后娘娘呢,您应该高兴才是。”
在如玥一般的宫奴宫婢看来,宫中女人终其一生的事业便是谋求帝君的喜爱,不论她的身份是妃子美人婕妤甚或太后,帝君的宠爱才是她们耀武扬威甚至安身立命的资本。可悲,可怜,但又何其可恨!
转过弯,便到了前院。这前院虽然大,但是只四个角落栽种了些小花小草,厚实的大门则大大的敞开着,站在门外也能够一眼由这头望到那头。恐锦贵妃和柔贵妃看出什么来,是以沈青潼心里满肚子的反驳之词也只好咽了下去,留待以后再跟如玥理论,脸上浮起微笑,加快了步子的频率,往门外迎去。
“哟,今儿怎么这般见外,都到了前院,却不进来看看哀家?还得哀家亲自迎出来,才肯赏脸吗?”沈青潼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笑嘻嘻地拉过两人的手,冰凉的触感碰到自己的温热的手掌,不经意间竟起了个寒颤。
那锦贵妃将自己的手从沈青潼的手掌中抽出来,眼波妩媚流转,阴阳怪气地说:“臣妾现在还怎敢无端端地惊扰了太后娘娘啊?以前那是臣妾不懂事,还以为太后娘娘跟咱们是一样的,所以呢,有事没事儿也都想着您。但现在,臣妾才晓得,原来在帝君陛下心里,咱们虽说顶着个妃子的名头,但到底连太后娘娘您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就连给您提洗澡水都不配!素素,你说是吧?”
都说,没有永远的敌人,昨日的敌人也许会是今日的朋友,只要你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而现在,沈青潼无疑就是锦贵妃和柔贵妃共同的敌人,是以,锦贵妃也亲热地唤起柔贵妃“素素”来。
柔贵妃虽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但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却将头扭向一边,明显是和锦贵妃同仇敌忾的意思。
但沈青潼到底是大风大浪也闯过来的人物,最初的惊愕过后,她便镇定了下来,依旧浮着笑,故作明朗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啊,哀家怎么听不懂?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若是对哀家有什么不满意,大胆说出来便是,否则……”说到后面沈青潼的语调便低沉了下来,里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两人,见果然成功地牵引住了锦贵妃和柔贵妃的注意力,又忽而声调上扬,像是开玩笑般,“否则……你们不说哀家心里老堵着,哪怕是大半夜你们和帝君陛下正欢乐的时候,哀家也要闯进来问个究竟!”
已经嫁做人妇了,锦贵妃和柔贵妃又岂能不知沈青潼所言“和帝君陛下正欢乐的时候”指的是什么呢,别说本就温柔贤淑的柔贵妃,饶是平日里泼辣惯了的锦贵妃,一时间也羞红了脸,不好意思起来。
本来两人是来质问沈青潼的,但见沈青潼镇定自若地和她们开着玩笑,一点也不像心里有鬼的样子,不由又怀疑起所听来的陈年旧事的真实性。最后还是锦贵妃忍不住了:“太后娘娘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咱们也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听说这几日帝君陛下天天往太后娘娘的芳华宫跑,可有此事?”
沈青潼失笑,拉长了一张苦瓜脸,摊手无奈道:“这事儿,有倒是有,难道你们就在吃醋这个?啧啧,哀家可闻到了好浓一股老陈醋的味儿啊!”说罢,沈青潼还故意用袖子在鼻尖处扇了又扇,好似真的闻到了醋味。
“哀家是帝君的母后,儿臣过来看看母后,可有什么值得置喙的?”沈青潼的眼睛似黑夜中灼灼发亮的明灯,犀利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两人,照的他们无所遁形。
“可是……可是……”柔贵妃嗫嚅着控诉道,“可是听宫中传闻说……说在您进宫之前,您和帝君陛下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只怕现在也……”
那个爱嚼舌根子的!沈青潼在心中啐了一口,巴不得将那些爱传流言蜚语的宫奴宫婢们给乱棍打死,尽知道给自己找麻烦。此时听柔贵妃这么说,如玥的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子,紧张地看着沈青潼。
沈青潼立马阴沉了脸色,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沉沉地一字一句警告说:“这里是皇宫,你们是帝君陛下唯一的两位正妃,理应给大家做个好榜样,怎生还要去听信什么流言蜚语?哀家既然进了宫,现在成为了太后,那就是帝君陛下的母后,这一点不仅是现在,未来也无法更改!哀家不知道你们从哪听来的谗言,哀家也不想追究,念你们二人今日是初犯,哀家就当没有听见过,以后若是再让哀家耳朵里听到这样的话,可就别怪哀家不客气!”
一番理正辞严,说的锦贵妃和柔贵妃两人都白了脸色。
不过,打完一棍子之后,还是得给颗糖安慰一下的。
沈青潼又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地告诫:“你们若还这般一点流言便扰乱心绪,哀家可怎么放心将凤印交给你们呢,唉,放在哀家这里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
一提到凤印,锦贵妃和柔贵妃不由得互看了对方一看,进宫的女子谁不想拿到凤印,一跃而至众人之上?然而这凤印只区区一枚,现在不说美人婕妤,贵妃就有两名,其中必有一人将在这场凤印之争中落败。
柔贵妃心思一动,没有抽出来的手掌顺势反握住沈青潼的手,脸上带了些许的为难之色,眸色忽闪,絮絮地辩解道:“真是对不住呢,是臣妾太心慌了一些,竟然听信了某些无知小人的挑衅,想也应该知道,太后娘娘与帝君陛下是庆元国的支柱和榜样,怎会做出传言中那样有伤风化的事情来呢!唉,臣妾当然是相信太后娘娘您的,只是……有些人非要闹着求个明白,所以这才闹到了您面前,倒是让太后娘娘看笑话了。”
沈青潼在心里冷笑,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先前还气势汹汹而来算账,这会子一听与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便偃旗息鼓了,言辞之间还大有将责任推向锦贵妃之势。虽说,早已预料到这两人之间的联盟不会太牢靠,但一两句话便连消带打地攻破了两人临时搭建起来的壁垒。
果然,听了叶素素的话,景姒玉臂一甩,不满地诘问道:“之前是谁火急火燎地跑来给我报信,说太后娘娘和帝君陛下之间似有余情未了,邀我一道来芳华宫问个清楚,这会子发现是个虚假的传言,又将我推出去作为挡箭牌。呵——叶素素,你可真狠呐!”
敢情处着馊主意的人是平素看起来乖巧如小白兔的叶素素,而被利用来当枪使的那个才是张牙舞爪的景姒。
叶素素一听景姒拆穿了自己,握住沈青潼的手掌也不由使了几分力,将之缩紧,担忧地微侧了脸去看沈青潼的表情,眼光一转到景姒身上的时候,就变得凌厉怨恨,然而她却演技高超,还语带委屈地辩解称:“太后娘娘,您听臣妾解释,事实并不像锦贵妃说的那样。事实……”
“够了!”沈青潼一声怒喝,将眉目带泪的柔贵妃和负手玉立的锦贵妃都吓到了,“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当哀家是什么人?由得你们想吵便吵,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上次也是这般在哀家面前争吵,你们可有想过,你们是帝君陛下仅有的两个贵妃,占着这位子自然就得有个贵妃的样子,犯得着寸土必争这么小家子气吗?你们不是应该姐妹情深,如同那传说中的娥皇女英一般好好辅佐帝君吗,真是太让哀家失望了!”
垂首立在一旁听着沈青潼的训斥,见沈青潼停了下来,两人俱都努了努嘴想要说什么,但还没等她们组织好话语,沈青潼又接着训道:“这一点,哀家也忍了,知道你们在家里都是掌上明珠,被自家大人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不过是性子娇嗔了些,本质还是不坏的。哪知,你们不但不知道反思,居然听信那些莫须有的流言,凭空污蔑哀家和帝君陛下的清誉不说,还敢纠集着来哀家的芳华宫撒野,你们到底置哀家于何地?”
“太后娘娘,是臣妾不对,臣妾知错了,您惩罚臣妾吧!”柔贵妃突然跪了下去,只听得一声脆响,是膝盖撞到前院门口铺就的青石板上。
见叶素素用了苦肉计这一招,锦贵妃也不甘示弱,紧跟着跪了下去:“太后娘娘,都是臣妾的错,您想怎么罚我们都行,但是切莫因为臣妾的举动生气了,气坏了身子,臣妾可就罪过大了!”
马屁倒是拍的不错,沈青潼心里在发笑,但脸色犹自阴沉,见她们都跪了下来,而且周围的一众宫奴宫婢也都跟着主子跪下来,替主子向沈青潼求情,沈青潼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一点。
长长地叹了一声气,务必让锦贵妃和柔贵妃都清清楚楚地听在了耳朵里,沈青潼亲自弯腰伸手将她们俩扶了起来:“看着你们跪下来请罪,哀家心里也不好受啊!哀家并不是想要责罚你们,只是这次你们实在是做得有些过分了,把哀家气得不轻啊。你们俩既然是帝君陛下亲选出来的贵妃,家里又都是朝廷重臣,想来家教必是错不了的,哀家自然看好你们,不仅能执掌好后宫,更能好好地辅佐着帝君陛下开创一番伟业,但你们若还是这般闹腾,那可就……”
余下的话,沈青潼省略了没有说出来,但听着的两人大抵都能猜到是什么,无非就是关于皇后的位子谁做,后宫的凤印谁掌的问题,因而心里都互相有了计较,攻守同盟正式宣告破裂,景姒和叶素素两人又重新变为了敌人。
“罢了,罢了,你们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好,不过今日之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因此哀家也免不了要给你们些惩罚,以儆效尤,你们可有什么不同意见?”沈青潼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似乎想从她们的表情上看出点什么。
两人几乎死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听凭太后娘娘做主。”
柔贵妃又挽住沈青潼的臂弯,温柔地补了一句:“素素是真的认识到自己错了,既然错了那边要承担起责任和后果,太后娘娘想怎么罚素素,素素都心甘情愿,绝不推脱一句。”
见她说的斩钉截铁,沈青潼嘴角微翘,邪邪地一笑,笑道:“那如果哀家说,给你的惩罚便是辞去这贵妃之位,逐出后宫,你可还心甘情愿?”
沈青潼的话音还未落,柔贵妃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先前说的那些不过是场面话罢了,目的只是为了让沈青潼对自己的印象更好些,哪里想到沈青潼竟然会这么说呢,一时间,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柔贵妃可真是骑虎难下,左右为难了。
本来景姒就恼恨自己不如叶素素生的嘴舌灵巧,次次讲话都落于下风,不善表达,见她这次自己撞上枪口去,自己找气来受,顿时心旷神怡起来,看向她的目光里也不由带上了几分怜悯和鄙夷,看得柔贵妃更恼火了。
柔贵妃抬头直视了沈青潼片刻,见她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下一冷,便心一横,嘴上恨恨地应道:“太后娘娘就是要臣妾死,臣妾又岂敢不应?更何况是辞去贵妃之位!只是,这毕竟是大事一桩,不知是否要过问帝君陛下和家父……”
挥挥手止住了她的话,沈青潼笑眯眯地握住她的手,眉眼弯弯似柳叶,亲热地道:“哀家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你也忒认真,居然当了真啊?不过纵然是这样的情况,你也能含笑应对,大方得体,实在是让哀家欣慰啊!”
这下子,便轮到景姒傻了眼,方才看沈青潼的表情很是正经,哪里想到她也是个演戏高手,居然是个玩笑,害自己白高兴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