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
士兵们齐刷刷停军的脚步声,久久的回荡在空旷的山野中。
“吁……”
朱盘烒轻拉缰绳,一人一马,径自穿过黑压压的人群,来到队列的最前方,警惕而冷漠的目光,缓缓扫视着两旁的长草丛、和不远处黑压压的丛林。
每个士兵都屏住呼吸,似是想要拨开漫天的蝉鸣与蛙叫,从中拎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出来。
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一声细微地声响与摩擦,左前方的灌木丛中一阵晃动,似乎是有着什么东西蛰伏在里面。
朱盘烒面无表情,只是缓缓的举起了一只手掌,士兵们也是全神贯注,手中的长枪反射出森林的月光来,一个个俱如拉满的弓弦一样,蓄势待发。
“吱——”
忽的传来一声嘶叫,下一秒,一只活泼的黑毛野兔从灌木中蹿出,手中捧着一片菜叶不停的啃食,晃动着小脑袋,两只宝石一般的大眼睛好奇的张望着四周。
“嘁……原来是只兔子啊……”
朱盘烒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与此同时,高举的手掌也随之放下。
野兔也注意到了这队趁着夜色秘密行进的人群,似乎是被士兵们的杀气所感染了,发出一阵害怕的叫声,随即飞快的跑开了。
“继续前进!”
朱盘烒沉声喝道,右手的长刀下沉至马腹旁,看样子也是暂时的放松了警惕。
整齐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吱吱呀呀的车轮声也再次飘荡,士卒们一言不发,再度踏上了进京的征程。
然而此时若是有人运起轻功,纵身一跃起数丈,于半空中张望四周的话,可以轻而易举地看见,山路两旁的草地里,有着密密麻麻的人影,静静的蛰伏于其中。
而先前草丛晃动的那处地方,有一个背着板凳的青年,正战战兢兢地埋下头去,而在他的身旁,是一个瘦削的青年,紧张,而又当机立断的,捂住了前者的嘴巴。
“好险啊……”
终于,在看见队伍再度整装出发的时候,所有人心中高悬着的那口气,才缓缓放松下来。齐泽辉也是这才松开了好友的嘴巴,将满是唾液的手掌在长裤上沉重且缓慢的蹭了蹭,这才低声感叹道:
“差点被你坏了大事……不过幸好二哥他料事如神,让我们带了只兔子放在身边,才没有被这帮家伙们发现踪迹……”
“抱歉,抱歉……”肖?有些不好意思的苦笑了两声,“刚刚被不知道哪里来的虫子咬了一口,疼得我一下子没忍住……”
“头压低一点……”齐泽辉按着好友的后颈埋下身去,“马上要到埋伏圈了……”
“嗯嗯……”
……
然而真的没有人发现不对劲吗?
端坐在囚车之中的璋王殿下——罪囚胡纪,不知何时,已然悄然睁开了双眼。
他注视着那只兔子跳出草丛来,又注视着那只小东西仓惶逃窜进草丛内,一出一进,尽在他的眼眸中。
倘若真是野生的兔子,皮毛怎么可能这么干净……
胡纪扭过头去,凝望着那片停止摇曳的长草丛,嘴角间禁不住流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又闭上了眼睛。
而“确认无误”的朱盘烒将军,在溜达了一圈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默默回到了队列尾部,一言不发的跟随着队伍默默向前。
道路的尽头渐渐荒芜,裸露的泥土慢慢被枯枝落叶给覆盖,光线也愈发的稀疏,走在最前面的士兵们禁不住抬起头来,注视着遮盖住星空的浓密树冠,心底忍不住流露出一抹寒意来。
噗嗤——
呃啊啊啊——
就在这时,一声闷响,夹杂着数声惊呼,骤然传来。
队伍前列的士兵们定睛一看,只见前方的路段,地面大片大片的塌陷下去,露出被泥土和草叶覆盖的尖锐陷阱,几个躲闪不及的倒霉蛋,已然失足掉落进了其中,一瞬间就被削尖的竹筒群给扎成了刺猬。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轰隆——
砰——
众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道路两旁的树木阴影中,火光乍现,伴随着巨大的爆响声,隐藏在草叶之间的火药被引燃爆炸,在平地里掀起滔天的气浪,顷刻间,原先还整齐有序的队伍此时已是乱成一团、人仰马翻!
“杀——”
下一秒,埋伏在阴影中的江湖人士们骤然大喝着杀出,手中是明晃晃的各式兵刃,嘶吼着,直逼着囚车而去。
前有陷阱烈火拦路,后有伏兵围追堵截,顷刻之间,站在队列最后的朱盘烒将军,已然成为了战场的最前锋。
然而他的脸庞上,不知为何,却没有太大的惊骇与茫然。
朱盘烒看了一眼囚车中的璋王胡纪,见到后者仍然是在闭目养神、波澜不惊,心中不觉间流露出一阵挑衅般的战意。
“全军不要慌!听我号令——”
顷刻之间,朱盘烒已调转马头,直对着伏兵,手中长刀“刷刷刷”的舞了一个刀花后,下一刻,刀尖已然直指向前:
“一队、二队保护囚车,不要让贼人得逞!三队、四队,随我冲杀过去,直取反贼人头!”
“得令!”
“虎贲卫按兵不动,等我指令!”待到手下士卒都行动起来之后,朱盘烒这才沉声下了最后一道指令。
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出现在了他的嘴角。
护送队不愧是为久经沙场的士卒,适才还大乱阵脚的他们,此时听见了主将的号令,几息之间,就已重振旗鼓,残余的人马分成两拨,一拨谨慎的后退,很快包围了囚车;一拨怒喝着向前,咆哮着,纷纷与朱盘烒的马头擦身而过。唯一统一的,就是他们兵刃的锋芒,无一不是对着伏兵,冰冷,而又坚定。
“杀啊——”
“弟兄们,快去救璋王殿下!”
“只许胜,不许败……”
双方的兵刃,很快就碰撞到了一起,“乒乒乓乓”的金铁交击声,在空旷的山野之间传出去很远、很远……
一边,是人数众多、训练有素的军旅士卒;一边,是身怀绝技、侠肝义胆的江湖人士,两拨人碰撞在一起,一时间打得虽然是如火如荼、难舍难分,却又没有将战局明显的拉向哪一方。
战局的另一侧,陆陆续续的汇聚了十来个人影,定睛一看,正是此次营救行动的各个“主谋”们。
站在最中间的,正是丐帮大义分舵的两位舵主——齐泽辉与董高在,背着金刚座摩拳擦掌的肖?,跟随在二人身后,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计划进行的还算顺利,目前还是在我们的预料之中……”董高在看着前方厮杀的各门派弟子们,默默地点了点头,说道。
“只可惜那个领头的家伙,行事作风有点捉摸不透……”齐泽辉颇为可惜地看了一看那燃烧的火焰,叹气道:“不然若是扎穿了他的马,炸断了他的腿,想必今晚的行动会是异常顺利的……”
“嗯……或许吧……”肖?盯着远处按兵不动的朱盘烒将军,以及围绕在他身边的几个神情淡漠的甲士,心中不知为何,忽的隐隐升起了一丝不安。
“报——”
战场中脱出一人,满脸鲜血的奔向后方观察的战局的各位巨擘们,单膝跪地,抱拳喝道:
“禀舵主,那帮官兵们仿佛早有准备一番,我们的突袭没有太大的成果,现在弟兄们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早有准备吗……”董高在抿了抿嘴唇,眼神渐渐的凝重了起来。
肖?心中一阵悸动,忍不住侧身看了一眼许昆山的所在,只见后者默默地站在一行人的最拐角,把玩着手中的一只小元宝,似乎是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二哥,是不是该轮到我们出手了?”
齐泽辉听闻弟兄们有些吃不消了,心中顿时有些急躁起来,忍不住扭头看向身旁的董高在,拱手问话道。
“这么快吗……”董高在的神情有些犹豫,“这比我们原计划的时间要快了两炷香不止啊……”
“这……”齐泽辉挠了挠头,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时,一旁的青城双剑有些按捺不住了,走上前来说道:
“早一些、晚一些能有什么关系?官兵们人数又不会增多,早些杀完,早些回去休息,岂不美哉?”
“这……”董高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到董高在还有些犹豫,一旁的李松年当即“哎呀”一声,也上前劝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青城双侠都已下定了决心,董副舵主,又何必婆婆妈妈的!上就完了!”
“好吧……那就按照原计划里说的那样——”董高在与齐泽辉对视一眼,点点头说道:“宁麟少侠、青城双侠、任正心老前辈,请你们四人先去支援一番吧!”
“好!请诸位静坐,此番就等着我们领璋王殿下回来吧!”
任正心老道长拂尘一摆,呵呵地笑道。
“那好,我等就在此静候佳音了!”
齐泽辉也是哈哈一笑,拱手说道。
倒是那宁麟,颇为得意的看了一眼武当派同为大弟子的吕易飞,那模样就像在说“哼,孰强孰弱,自见分晓”!
“哼……”
吕易飞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过去,似乎很是不屑。
“走——”
四人点了点头,走上前去,相视一笑,随即各自低喝一声,齐刷刷的飞身上前,一拳,两剑,一拂尘,直冲进杀声震天的人群里。
青城双剑首当其冲,两兄弟一左一右飞身上前,手中长剑飞舞,似是带有剑气流露,是刺是劈,尽在心中,士兵们虽着甲胄,但仍是有皮肉漏在外边,而二人灵活的长剑总是能准确无误的刺进士兵们的喉咙,待拔出时,锃亮的剑身已是一片鲜红。
宁麟少侠紧随其后,踩着自家兄弟的肩头一跃而进包围圈,一手“翻天掌”果真不虚此名,纵然是金铁铸造的铠甲,却仍是吃不下前者的掌力,一式“盘云绕洞”左右打出,震得官家的士兵嘴吐苦水、连连后退。
任正心老道长虽然年事已高,但身手之敏捷,相比左右的年轻人到是更加灵巧有力,布靴飞踢连点,已然震倒数人,而他那手中的拂尘虽然柔软,但在任老道长的内力加持下,却是连锋利的枪刀也不能伤其分毫,而老道长神色不惊的遨游其间,仿佛与云端漫游一般,悠然自得,一切都好似尽在掌握。
顷刻之间,原先还气势汹汹的官兵们,已然被打翻了一片,剩下的士兵也是连连后退,而场上的各门各派弟子们则是奋勇向前,乘胜追击,很快就将士兵们逼得连连后退。
“青城双剑联起手来,果真是神威无限啊……”一旁的唐门唐无极长老冷不丁地说道。
“谁能想到,前任昆仑七子中,任正心老道长是实力最为浅薄的那个人呢?”华山巨剑李松年如是说道。
“倒是那宁麟少侠也是颇为惹眼,果真是少年英雄,青出于蓝!”峨眉派的诸葛长老也是赞叹有加。
吕易飞听闻此话,忍不住眉头一皱,径自捏紧了拳头,扭过头去。
“既然局势一片大好,不如就让我们计划里的第二批也上吧!乘胜追击,一举夺魁!”华山“巨剑”李松年已然拔出了背上的精铜巨剑,跃跃欲试地提议道。
“也好也好……”此时董高在已然默许,齐泽辉见状,便笑道:“那请李大侠、唐长老、诸葛女侠、许……大侠,四位前辈,即刻赶赴战局吧!”
“好!”四人中的三人已然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倒是那点苍长老许昆山,听见要提前行动,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怎么?你们丐帮做事,一向是这样由着性子来的吗?行动计划说改就改?”
齐泽辉闻言,心中当即一沉,可脸上,仍是陪笑着道:“眼下对方实力已经探明,再绕后伏击不过多此一举,故而晚辈斗胆请诸位……”
“你斗胆归你斗胆,老夫做事,要么按计划,要么看心情!”许昆山丝毫不买账,“既然已经一片大好,三位英雄,只管先去便是,我在此歇歇,也无伤大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