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大爷趴在院门后,听着外边巷子里的喊杀声渐渐停息。
“老头子,快进来。”樊大妈半个身子缩在屋子里,只把脑袋露出来,紧张的压低声音喊着老伴:“小心把乱兵招来!”
樊大爷头也不回,使劲摆手示意樊大妈赶紧回屋去。
“哐哐哐!”
突如其来的拍门声吓得樊大爷一个趔趄,赶紧屏住呼吸,仿佛这样就可以不被外边的人发现。
“哐哐哐!”
“开门,快开门!”
“再不开门,小心爷爷杀进去灭了你满门!”
樊大爷心里直跳,心里犹豫要不要开门。就在这时,从门缝里伸进一截刀尖,试图挑开门栓。
樊大爷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眼睁睁看着门栓被刀尖挑开。外边乱军试着推门,门却纹丝未动。
两扇门后各自顶着一根小腿粗的顶门棍,尾端陷在砖地的凹槽里。不取下顶门棍,除非是把门拆了,否则别想能推门进来。
“老三,搭把手,翻墙进去!”
樊大爷心里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门打开,想到屋里的小孙子,终于把心一横,就手提起旁边的枣木棍守在墙角。
“老大,老大,余家军进城了!”
隔着院墙也能听出来人的慌张,对方老大呵斥道:“慌什么?”
“老吴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报信的人带着哭腔:“老吴死了,就在我眼前被炮子打成两截儿了!”
“那帮人炮打得忒狠,一发炮子从人群里穿过去,就像打出一条血胡同似的。我听说现在就南门还能出去,其他城门都已经被余家军占了!”
“大哥,跑吧,再迟就出不去了!”
樊大爷听着外边领头的飚了一句脏话,随后一拳头捶在大门上。
“特娘的,撤!”
脚步声响起,片刻后外边终于悄无声息。
樊大爷不敢开门查看,只是将被挑开的门栓插回原位。
一晚上樊大爷就守在院子里,听着院墙外时而有人急匆匆跑过,时而有爆豆子般的枪声响起,还夹杂着哀求与斥骂,一直到后半夜,街面上终于安静下来。
随着破晓时分的鸡鸣声响起,将正在打盹的樊大爷惊醒,他下意识抱紧怀中的枣木棍,探头贴在院门上,外边一丝动静也无。
“这是打完了?”
樊大爷心头直嘀咕,他不顾老伴阻拦,让老伴回屋子里把门顶住,只要不是自己喊,就绝对不能开门。
看着里屋门关好后,樊大爷壮着胆子打开院门,首先看到的就是一摊血迹。
樊大爷心头一缩,但只见血迹不见尸体,只有两道被拖行的痕迹消失在巷口。
四周一片寂静,樊大爷试探着往街上走去,走到巷口,就听到此起彼伏的鼾声。
“这是什么动静?难道那些乱兵打仗打累了就睡在大街上了?”
樊大爷蹑手蹑脚走到墙角,探头往外看去,只见沿着街道两边,睡满了穿着墨绿色军装的士兵。
他们怀抱着樊大爷没见过的火铳,枕着背包,身上只披着一条薄毯子睡得正香。
还有穿着板正军装的军官来回巡视,看到樊大爷后也不搭话,只是微微颌首,便继续巡查。
樊大爷心中突突直跳,难道这帮兵昨夜就是睡在大街上,也没有尝试进百姓家中休息?
街道两边担惊受怕了一夜的商户拆下门板出来,看到眼前场景,也不由捂住了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睡满一地的士兵。
或许是他们动静大了些,这批士兵终于被惊醒,纷纷起身整理装备。
有商户试图邀请士兵入内喝茶休息,无一例外被带队军官婉言谢绝。
不久后,有士兵骑着三个轮子的绿色铁皮车过来,车厢里四个大桶,两个里边是满满的白面馒头,另两个里边则是冒着热气的白粥。
这些士兵排成一列纵队,挨个拿着饭盒领取早餐。
粥饭的香气飘散出去,两个小乞丐瑟瑟缩缩躲在墙角,羡慕的看着这一幕。
带队的军官看到后,走上前去将自己碗中白粥分给那两个小乞丐,又每人分了一个白面馒头,然后返身重新打了一份。
樊大爷怔怔看着,等到这队士兵吃完早饭离开,这才脑中空空回到家中,敲响了里屋的门。
“老头子,是你吗?”
樊大娘问了两句都没回应,从门缝里看到是樊大爷,这才将门打开,埋怨道:“不是说好了要叫门的吗?怎么不出声?”
这时她才看到樊大爷眼角泪水直流,一时慌了神:“老头子你怎么了?”
樊大爷哽咽着说:“太平了,终于终于有指望了!”
……
城内的士兵能睡在街角,余诚却是一夜未眠,不停的在城内巡视。
其实到半夜,城内乱兵就已经大部被余家军剿灭或者俘虏,余诚却命令入城军队就地在街头休息,同时严令不得闯入民宅。
除了朱呈祥和几个军事主官要值守指挥部应对敌人可能的反扑,其余军官都被余诚赶出去在街头巡视。
如何能收襄阳民心,余诚有现成的案例可以学习。
余家军的士兵不一定理解这一举动,但自建军以来军令严明,让他们养成了服从指挥的习惯。
尽管如此,余诚也要防止士兵心里生出“我们在街头受冻,当官的指不定钻在哪个温暖的被窝里”的想法。
所以他带着大部分军官整夜不停的在城中巡视,慰问城中官兵,让士兵们知道自己始终与他们在一起。
直到鸡鸣声响起,后勤部队将早餐送至各部后,余诚才回到指挥部。
朱呈祥也是一夜未眠,见到余诚回来便拉着他一同进餐。
吃饭的功夫,朱呈祥说起各部进展。
王体中率部逃出南门,被骑兵营杀散。王体中眼看逃跑无望,带着几名亲信向余家军投降,被关进了战俘营。
任继荣听说余家军水师沿汉水杀奔襄阳,便点起五千兵马前来支援,被陈云相团以逸待劳杀散,任继荣带着千余残部逃回了钟祥。
冯雄所部虽与襄阳一水之隔,却有余家军水师横亘江面,只能闭城死守。
余诚将碗中白粥食尽,抹了抹嘴:“已经开打了,就打个痛快!”
“命令李河率教导总队、陈云相团、骑兵营包打承天府,桐柏山以西的城池,尽皆拿下来!”
“命令付应平率近卫团攻打樊城,拔除襄阳附近大顺军据点。”
“命令赵选团,在城内以坊为单位拉网排查,以防乱军藏身民间。同时发出告示,乱军今日太阳落山前主动投降者,可从轻发落。”
一连三条命令发下,余家军如上紧发条的机器,再一次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