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青手里捧着几个捡到的贝壳小跑了过来,看见苏毅澜身旁的白抚疏,立即敛了那份跳脱,规规矩矩地走上前,学着别人的样子行了个礼,仰头问他:“公子,您也来这啊,是来观海的吗?”
白抚疏看见小叫花子意外了一瞬,又看向苏毅澜,“怎么哪儿都能碰上他,你俩这是怎么遇上的?”
苏毅澜还未开口,芋青就抢着答:“公子,我和……”说了半句又卡了,觉得还是大哥叫得顺口些,于是又道,“我和大哥是……是那啥?”
小叫花使劲挠了几下本就乱蓬蓬的发,好一会,终于憋出了一句:“那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哈哈哈!你哪儿学来这乱七八糟的。”
苏毅澜被他这不伦不类的比喻逗笑了,露出一口白皙的牙,低落的情绪冲淡了不少。站起身揉了一把芋青的脑袋,又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
白抚疏抬头,眯起双眼看了看正中的日头,道:“我看此处确实算不得好景致,不如……寻个地方一起吃午饭去?”
棠湾是个民风古朴的渔村,路上走着的都是穿着粗布麻衣的渔民,几个不知谁家的垂髻小儿在跑来跑去地玩耍,嬉闹。家家户户几乎都大门敞开着,有人坐在门口织渔网,看见陌生人走过,好奇地打量他们。
两位衣着华丽,容貌出众的锦衣公子身旁竟然紧跟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这个奇怪的四人组合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转了一圈下来,竟然没找到一家吃饭的地方,白抚疏便和苏毅澜商量,托当地的渔夫雇一辆马车去檀丹。
马车到了檀丹城外,就见前方不知什么原因堵得水泄不通。
午时已过,车里每个人都饿了,看见路边有搭设的面摊子,都不约而同地想下车填肚子。
车夫赶着马车离去,苏毅澜向店家点了四碗面,一边打听起城门口的情况。
“都是些被拦下的难民。”长着一张四方脸的老板叹了口气,“这灾荒年头,活着不容易啊!”
苏毅澜在一条又脏又旧的长木凳子上坐下,又问:“一直都这么拦着?”
“前一段时间让他们进。”老板掀开一口滚着热汤的大锅,将面条下到锅里,拿起一双长木筷子一面搅着,一面道,“后面有流民在城里闹事,官府怕人进多了管不过来,这几日都不让进了。”
苏毅澜望向城门口那一片乌泱泱的人头,脑子里那一丝在庐安施粥现场压下去的疑虑,又冒上来,心口一时像被什么东西压上去了一样,沉甸甸得难受。
半晌,收回视线,发现芋青像根人形木棍一样杵在一旁,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芋青,你杵在那干嘛,为何不坐?”
小叫花子瞟了一眼看着城门方向的白抚疏,难得地露出了几分拘谨,对着苏毅澜道:“我……我站着吃。”
苏毅澜指尖轻敲了敲桌子,“嗐!别讲那些规矩,坐坐坐!”
芋青又瞟了一眼白抚疏,搓了搓手客气道:“大哥,我随便站着蹲着都行,真的不用坐的。”
苏毅澜露出了然的神色,很不见外地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白抚疏,等对方回过头来,又用眼神往芋青那边示意了一下。
白抚疏哦了一声,用下颌指了指身旁的位子,招呼道:“不必拘礼,过来吧,一道坐下吃。”
白抚疏性情清冷,小乞丐很有距离感,踌躇了一下,还是选择挨到苏毅澜身旁坐了下来。
“那日你拿走我怀里的锦袋,我竟丝毫未觉,你这本事是从哪儿学来的?”
白抚疏在等老板上面条的空隙,忽然问芋青。
另外两个闻言也默不作声地偏过头,六只眼睛全都落到小叫花身上。
芋青瘦得像鸡爪一样的手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一个老乞丐教的,两年前他见我时常讨不到吃的,说要教我一招活下去的本事。”
苏毅澜想起了半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那天,他按师父吩咐下山送一些灵乌草给王大夫,又顺路进一家店铺采买了点生活物品,刚出来,就见浑身脏兮兮的芋青躲在一个墙角,很豪气地将两个肉包和一包卤鸡爪子塞给了同样褴褛的一位老妇,那老妇连声道谢着走开了。
因为自身的经历,他对这些人总是多一份关注,小乞丐的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苏毅澜慢慢踱到他身边,并肩坐下,问道:“为什么要流浪?你看起来也不缺吃的。”
芋青带着些许诧异的眼神瞟了他一眼,也不理会他,自顾扭过身,开始啃手里的鸡爪子。
苏毅澜想了想,从包袱里掏出了两个红彤彤的野果递过去。
芋青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啃了起来,野果甘甜多汁,小乞丐吃得很满意。吃完了果子,又看了看他,才大模大样地说:“谁说我不缺吃的,方才那些都是偷来的。”那口吻,仿佛他说的是件极寻常的事。
苏毅澜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小兄弟,你可知……这偷窃……”
“偷窃又怎样。”小乞丐大概觉得他大惊小怪,对他的反应很不屑,斜眼看着他,振振有词,“小爷我盗亦有道,我只偷有钱人,怎么了?”
苏毅澜挑了挑眉:“怎么讲?偷有钱人就不叫偷了?”
芋青停下啃鸡爪子,开始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驳:“什么偷不偷的,老叫花子都说了,那些个有钱人个个富得流油,拿一点银子无甚大不了的。你方才也瞧见了,我偷了银钱买吃食,分给饿肚子的阿婆,这样大家都不用挨饿,这有什么不对?再说了,有些个英雄好汉,那什么……”芋青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对了,劫富济贫,还被人称颂呢。”
苏毅澜:“……”
嘿!这家伙伶牙俐齿,说得好像还有几分歪理。
芋青见他语塞,甚是得意地拿眼斜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