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昨天后来去了哪里?苏毅澜一面往城门方向走,一面问芋青和魏荻。
芋青脸上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大哥,昨晚我跟荻哥躲进了一个粮仓,里面堆的全是赈灾粮食。”他还特意把“全是”两字加重了语气。
“嗯?”苏毅澜脚步一停,侧过头看看芋青,又看看魏荻。
魏荻扫了一眼周围,小声道:“殿下,我正准备路上跟您说这事呢。”
苏毅澜朝离他们不远的一棵槐树示意了一下,三人便都转身往树下走。
“……那地方还记得在哪儿吧,去举报给檀丹府衙,抄了它。”听完魏荻汇报的经过,苏毅澜英挺的眉宇蹙起,沉思着道,”倒查源头,贾勇龙怎么也跑不了,正好省了费神去找证据。”
芋青在一旁直摇头。
魏荻头一低,面露愧色,“当时只想着尽快离开,没看方位……”
他俩昨晚从仓库偷偷溜出来,又摸黑走了一段路,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过了一夜,等天亮到街上又被人追着跑,哪还能记得清在什么地方。
“这狗官,竟把朝廷给的赈灾粮食倒卖给商人牟利。”苏毅澜神色沉肃,“我国与赤琼在打仗,今年大旱,前线军粮都供不上,这些黑商却将粮食转卖给敌国,将国家安危置于何处。”
微微叹息一声,苏毅澜将目光投向几个伸手向人乞讨的流民,心中血性涌动。过了一会儿,说:”先找一辆马车回庐安吧,希望能在那边有所收获。”
说完面无表情地往主街方向走去,心中纷乱。
一直以来,他总是情不自禁地去帮助那些忍饥挨饿的人,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个人处在极度饥饿中,那滋味是什么。
但这两日经历的事,使他不禁在心底发问,这世上忍饥挨饿的人不知多少,帮得过来吗?
为善的事只能尽力而为了,这个国家如果从内里开始腐烂了,在死生边缘挣扎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单凭个人的力量,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不过……
他忽然想到,自己有一个师兄给予的,能面见这个国家的统治者的机会。
对!希望这次回庐安能有所收获。
治病靠大夫,治国家,拯救百姓只能靠皇帝了!
他又从沮丧中升起了希望。
一轮弯月在云层里时隐时现,夜色浓郁,庐安府的天空几乎看不到几颗星子。
亥时三刻,知府府邸东边围墙外,空无一人的一条狭窄巷子里出现了一个穿着紧身夜行衣的人,来人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颀长的身形一晃,来到了一棵槐树下。
这时树冠一动,泥鳅一般地滑落下一个男子,这男子也是一身黑色的夜行服,朝来人打了一声招呼,说道:“还挺准时嘛。”
先前来的人朝左右掠了一眼,靠近他,低低地问道,“怎样?可有打听到孔源住处?”
这两人便是白抚疏和苏毅澜。
苏毅澜正想摇头,想起白抚疏在夜色里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便压低声道:“还不曾,不过,今晚贾勇龙在府里摆了饯行宴,我乘宴席之机,查到了他的住处,要不……先过去那边摸一下情况,再做打算?”
“行,说不定就藏在厢房里也未可知。”
庐安知府的府邸占地很广,此时府中还有零星的灯光,今夜风大,两个巡夜的府兵手里各自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穿过空荡荡的前院。
树影交错间,两道黑影一闪而过,沿着踩好的路径快速掠过回廊,来到一棵高大的树下。
苏毅澜抬脚猛地蹬在树干上,身子随着惯性向上一窜,敏捷地一把抓住了一根粗大的枝丫,他双腿夹住树干往上一跃,整个身子就轻盈地落在了一旁的楼台屋顶上。
不消片刻,白抚疏也跟着从树上跳下,落于黑黝黝的琉璃瓦上。
二人身形轻灵地在高低起伏的屋瓦上纵掠,绕了片刻后,摸到了贾勇龙住处上方。
苏毅澜悄无声息地移开一块琉璃瓦片,屋里的灯光立刻从缝隙里透了出来。他俯身贴近缝隙往里看,眼神顿时一亮。
他们要找的人此时就在贾勇龙屋里。
“殿下从檀丹回来,可说了什么?”孔源盘腿坐在贾勇龙对面,隔着矮几问道。
“今晚在席上,只说海边风景不错,看来也就是个只知玩乐的少年人,应该无须担心。”
贾勇龙起身,在房里倒背着手踱步,声音透过移开的瓦缝清晰可闻,“那日派粥现场,我看他观察仔细,问的话着实吓了我一跳,还好让我应付过去了。”
孔源也跟着站起身,”明日一早他们就离开庐安了,你有打算备礼吗?庐安在闹天灾,若要备礼,送得太贵重了恐怕不妥,再者,人心隔肚皮,万一被当成贿赂钦差的把柄告到皇上那儿可就糟了。”
“这个我知道,我已差人备好了。”贾勇龙说完进了内室,一会儿从里面出来,手上多了两个裹着黄色绸布的匣子。
他将匣子置于矮几上,逐一打开,两只暗黑色的木匣子里各有六个金桃,在橘黄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你说的对,这礼不能送得过重,但也不能太简慢了才是,你看,这个怎么样?”贾勇龙道。
他过去对孔源有恩,两人又有点沾亲带故,因着这些,孔源对他极其忠心,也深得贾勇龙信任,一些重要的事一般都与他商量着办。
孔源俯身看金桃,拿起一只在手上掂了掂,那金桃每个都有寻常桃子的两倍大,拿在手中挺沉。
“嗯。”孔源微微点头,“这个好。”
贾勇龙朝门外喊了一声,应声进来一个灰衣男子。
贾勇龙把两个木匣子重新裹上绸布,吩咐道:“速去钦差驿馆,将这两个匣子分别交给林大人和五殿下。”
想了想,又叮嘱道,“记住,须得亲自交到他们手中……就说是本地的特产蜜蟠桃,明日他们便要离开庐安,本官想略表心意,请他们尝一尝。”
亲卫应了声“是”,接过东西退下。
白抚疏身形灵敏地靠在一根粗大的廊柱后,静静蛰伏。
幽深的回廊里,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提着灯笼,缓缓走来,身影在灯笼的昏光里逐渐清晰。在经过长廊尽头的拐角时,廊柱后闪出白抚疏,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往旁边的紫藤花架后拖。
孔源唔唔地叫着,不断挣扎,手里灯笼落地的一瞬,从花架后闪出一个高大的黑影,飞快地探手接住,一口吹灭里面的烛火。
廊下顿时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