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花了那么多银子白养一帮废物,几十个人对付他一个还失手,乃儿,不是为娘要说你,你仔细想想,倘若你能登上太子之位,这天下都是你的,要那么多银子何用?”
”你养着那么多人做什么,当心被人知道,告到你父皇那儿去……”李玉姬拿起桌上的一把剪子,往长窗旁的一株寒梅走去,一面继续数落着儿子。
“孩儿要为府上延揽人才,没有银子怎么行,这些人将来都是用得上的。”杨穆乃说完又悻悻然道,“老五看着毛毛躁躁,父皇派他跟去查灾情,他倒是认真的很,我还当他只是跟去玩儿,倒小瞧了他了,哼!哪天别落我手里,否则……”
“否则怎样?”皇后微蹙眉,侧头嗔了他一眼,又缓缓教导儿子,“你可别轻举妄动。他得了这样的机会,自然要想方设法做出些成绩来,让陛下对他另眼相待。平日里你看到的那些只是个表象罢了,他那是做给人看的样子,你竟也没瞧出。”
忽然想起那日在柿林外,白抚疏说五皇子心思单纯的事,心道,连疏儿都被他蒙骗了,看来这庶子心机极深,难看透,不易对付。
杨穆乃挨了母亲的训,满脸不痛快地站在那里,也不言语。
“不过,也算他有几分能耐。”皇后冷笑一声,继续道,“庐安知府私下做的账簿竟也能落到他手中……”
叩门声骤然响起,皇后停下说话转头看了过去。
“进来!”
门外的人得到应允,轻轻地推开了殿门。
王尚仪脚步轻缓地走了进来,躬身对着杨穆乃施了一礼,然后走到皇后身旁,凑近身侧悄声耳语了一句什么,又略略退避开站着。
皇后神色微动,很快地看了一眼王尚仪,而后示意杨穆乃先在这里等着,打开了暖阁侧边的一个小门,和王尚仪一道进了另一间无人的宫室。
“怎么样?”皇后问。
“赵尚书手下的人又找了那晚三个刺客中的一人,给了一笔银子后,那人道出了真相。”王尚仪道,“那晚山上两个男子都极年轻,彼此并不以师徒相称,据说是互称师兄弟。”
皇后重复道:”以师兄弟相称?”
王尚仪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又道:“那边是这么说,还是娘娘心思缜密,被您看出了端倪,叫赵大人再找刺客细问。”
“告诉他,找个机会把那刺客做了,差点坏了本宫的事。”皇后往前踱了几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当中必是有些蹊跷,那日本宫回头细想便觉得不对。想打听我当年寝宫外的样子何难,随便买通一个在太子府待过的下人,都能知道一些。”
还有一个原因……苏毅澜在形貌上与她记忆中那个病弱的五皇子及其生母都相差甚远,毕竟这对母子当初的结局是她暗中一手造成的,对那婢女的样貌自然比她的夫君要深刻些。
王尚仪思忖着道:“娘娘,假如此人是假冒的,那五殿下岂不是……”说到这里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我还就怕他活着,不在了更好。”皇后看向窗外,目光一片冰冷,”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活着,我便一刻也不得安生。”
一些被烟尘掩埋了很久的往事,在这一刻仿佛穿透茫茫时光,又来到了她眼前——
昔时的她还是太子妃,刚小产了一个男胎,怀疑是死对头林良娣暗中动了手脚,偏又找不到证据。正自伤心怨怒时,却闻府中一名郑姓侍女被太子临幸,怀了身孕。
她至今都忘不了,那天晚上,她撑着小产后虚弱的身体去找太子,那侍女正被太子搂在怀里细心叮嘱保胎的事。
伤心之余,太子妃黯然离去,回了寝宫便得到密报,这侍女平日里竟然与林良娣重用的心腹温氏关系交好,经温氏牵线,已经与林良娣达成了交易。
林良娣助她得太子恩宠,而她则会在日后让她多一份对抗太子妃的力量。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郑姓侍女果然夜夜承宣,陪伴太子左右。
这件事犹如隐秘地扎进她心里的一根刺,激起了她满腔的妒火。
那时的太子妃不露声色地去看望了郑姓侍女,而后暗中命心腹王悦恩买通膳食房的人,在一份滋补汤中加入五行草和藏红花。
结果胎儿早产,却并未如愿堕亡。没过几日,侍女被太子纳入了妾室,封为才人。
太子妃不甘,为了阻止杨穆崎生母再次诞下子嗣,大半年后,构陷了她与府外男子通奸,逼迫其投井自尽了,方放下心来。
但那孩子还在府中,太子妃一见着他,就想起自己失掉的男胎,心如针扎一般刺痛。
同时她也深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将来这孩子长大了,万一得了天下,必不会有她母子的活路,是以一心想要斩草除根。
四年后,机会终于来了。
太子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太子妃以请巫师算卦为由,提前让心腹买通了巫师。可惜太子心肠太软,最终只同意将他送往别处抚养。
那时候,李玉姬心想,只要他不回宫,和死了也差不多。
谁知数月前皇帝突然请了大师来,重算了一卦,便决定接儿子回宫。
自那日起,这件事便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娘娘,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王悦恩的声音将皇后拉回了现实
她慢慢往前走了几步,才道:“目前也不能确定这人身份的真假……这件事我们后面再谈罢。”
二人从内室出来,王尚仪瞥了一眼三皇子,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吱呀”一声掩上了木门。
杨穆乃一心只在刚才的事上,并未理会母亲因何事要避开自己,看人走了,继续问:“母后,现在可如何是好。”
“急什么,这人不是还没回宫吗?”皇后说完举起剪刀,“咔嚓”一声脆响,剪落了一枝红梅捏在手中,又自语道,“本宫不信当初那个药罐子能长成现今这副好筋骨,那冯宇荀还能是神医不成?”
皇后曾经做下的事情,杨穆乃并不知道,他打量着皇后的神色,问:“母后可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李玉姬并不回答他,思忖着缄默了片刻,才自语似地对儿子道:“我们得先想好应对的法子,他手上握了你的把柄,想如何使用?面呈你父皇还是……以此来要挟你?”
“要挟我?他敢……”
“他怎么就不敢!”皇后截断了他。
见儿子低垂下头,摆了摆手,又道:“算了,先不说这些,你派出的人后来就没有再觅到他的踪迹?”
“没有,好像消失了一样,若是死在那潭里,尸身早就浮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