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谈你这话说得对不对,那二皇子又是怎么样的人?”白抚疏立刻反问,“难道代王便是一个贤明,堪当社稷之人?”
二皇子和三皇子从来都只把彼此当成是值得费心对付的对手。
五皇子地位低下,又毫无人脉根基,与储君之位没有半点关系。朝中大臣都这么认为,白抚疏自然而然地也忽略他。
“老二怎么样我不是很清楚。”苏毅澜反驳道,“至少在我眼中,他虽算不上贤明,但比之老三还是要好一些。”
“你……”白抚疏低声自语了一句,“姨母的担忧果然……”又看向他,冷冷地问,“你要站队二皇子?”
“你大可放心,我对权位纷争不感兴趣,也不想趟这趟浑水,不过……”苏毅澜话锋一转,“要是能截断老三通往至尊之路,我倒是很乐意试一试。”
白抚疏呆了呆,“我奉劝你还是停手吧,你截不住他的,只会把自己卷入危险中。”
“多谢你的提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殿下,仅凭你一人之力,也救不了天下苍生,何苦来着。”
救不了就冷眼旁观吗?苏毅澜心道。
如果人人都这样,这个国家岂不是要成了人间地狱?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说已无益,苏毅澜没有再回应他,略微冷静了一下,又回到正题,“咱们不谈这些,账簿快些给我罢,都这个时辰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白抚疏坐着不动,目光坚定,“我说过了,我是不会给你的。”
“白抚疏,你忘了在檀丹遇见的那些流民了么?”苏毅澜咬了咬牙,眉宇间带起了怒气,“他们为何挣扎在死亡线上,究其原因,难道不是因为有老三这样的人在贾勇龙后面撑腰,使他剥削起百姓来肆无忌惮吗?这样的人你还要助他登顶,我看你是眼盲心也盲!”
白抚疏迎着他的目光,道:“我也看不上他的这种行径,但你方才说的大害,未免言之过重。三殿下确实有不足,但只要有贤臣辅佐,他日未必不能做个守成之君。”
“呵!真是笑话,古来昏庸帝王何其多,难道他们身边没有贤臣?”苏毅澜连连冷笑,“亲小人远贤臣,致使国家倾覆,这样的故事白侍郎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白抚疏并不理会他的嘲讽,依旧端坐着,“你说的这种情况未必会发生在他身上,他只是性情急躁一些,但不蠢。”说完忽地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我不能让姨母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白子堰!你知道你表兄每次去封地,都干了些什么吗?!”
白抚疏一愣:“他在莲城怎么了?”
“你……你……”
怎么提这件事?那是跟师兄一起去的,况且也无凭无据,如何让他信?
苏毅澜感到气馁。
微言大义这种东西根本打动不了白抚疏,在这件事上白抚疏表现出了特别的固执。
谈了一晚上,那账簿至今连面都没见着。苏毅澜决定不走以理服人这条路了,停了一下,干脆摆出一副蛮横的姿态来,没好气道:“罢了,我与你争论这些毫无意义,你要护谁,想助谁,我也不感兴趣,快把那册子给我罢。”
白抚疏见他面上是一副不肯罢休的神态,轻叹口气,重复道:“殿下,我谁也不会给的,你放弃吧,时候不早了,我叫人送送你。”
说完也不等苏毅澜的反应,就往门口走去。
苏毅澜看他这副模样,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伸手一把从后面拽住了他一边肩上的衣襟,狠狠道:“白抚疏,我再问你一遍,到底给不给?”
白抚疏转过身,一双凤目平静地迎上他,嘴里吐出的话异常坚定,“你放弃罢,我是不会给你的。”
苏毅澜满心怒气,又无可奈何,气急败坏道,“你,你,不给是吧,你若不给,我就……”
俩人挨得很近,鼻尖相对只有两寸的距离,近在咫尺地对视。
一股熟悉的,清雅而温暖的气息混杂在澡豆的香味里措不及防地朝苏毅澜侵了过来,本要冲口而出的一句狠话,不知怎么的,竟然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
白抚疏的衣领被他拽开,光滑的脖颈在他手指间露了出来,人从浴房出来才没多久,修长白皙的脖子上还潮湿着,触碰到的肌肤滑腻一片,像沾了露水的白玉般。
苏毅澜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突然觉得一阵热。这不合时宜又陌生的感觉,令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松开手,仓促地退后一步,与白抚疏拉开些距离,别过脸去。
白抚疏不解他为何突做此态,见他眉间隐忍,话说到一半也突然停了,本不想再多言,想到自己辜负了他的信任,心中有愧,忍不住又道:“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但我只能这么做,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你回吧。”
他不说还好,这一提,本已冷静下来的苏毅澜,被他几句话勾得气又不顺起来。
“好啊。”苏毅澜看着他,唇角突然扬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你以为没了账簿,我就拿他没辙了?等贾勇龙押进都城,我不信撬不开他的嘴,到时我看你如何保他。告辞!”说完径直大步往外走。
“阿澜,你等等。”白抚疏忽然改换了一个亲近的称呼,从后面跟了上来。
苏毅澜微微一怔,尽管觉得不太可能,心里还是升起一个隐隐的期盼,不自觉地驻足,微微偏过脸,细听着青砖地面激荡起的脚步声到了自己身侧。
“你……方才怎么来的?怎知我家的住址?“白抚疏到了他侧旁,问道。
竟是一句极不相干的话!苏毅澜气恼地侧过头,愤愤瞥了他一眼,又一语不发地往外走。
白抚疏一愣,只道他拿不回账簿,心情不畅快,也不与他计较,默然随在身后。
及至开门,看见了守在门外的魏荻,苏毅澜方又驻足,也不回头,对身后人道:“齐威候的大宅,这附近何人不知?随便打听一下,便能寻到个人指路。”
“那你等一下,我送送你罢。”
白抚疏说完也不管他同不同意,返身匆匆进了屋子。
白子堰,你账册不给,这些没用的虚礼倒是做的很足!
苏毅澜忿忿地想着,也不待人引路,熟门熟路地自顾往中门方向走去。行了几步,忽然醒悟过来,立时住了脚,回首看看并无人留意,方放下心来。
月光莹白,如水银般倾泻在庭院中还来不及化开的雪地里,四下静谧,只有靴子踏在积雪上的咯吱轻响。
白抚疏亲自提着灯笼,与苏毅澜并肩踏雪而行,橘红的光照在脚下,映出一片暖光,也将并肩而行的身影拖出了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