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营外是一片延绵起伏的草场,往南约两里外便是闻名的骊山,这个季节山上树木叶已落尽,遍地枯草,营地外的这片草地朝南,生长着一种耐寒的黑麦草,此时还有零星绿色。
黑白两骑一前一后,沿着草场纵马疾驰,久违的冬阳把四周的景色照耀得一片明媚。
苏毅澜骑术精湛,跑了两圈,就把白抚疏甩在了后头。他奔至兴起,调转马头眨眼冲入了附近的树林,白抚疏紧随其后。
跑了一阵,冷风吹得身上渐渐有了寒意,白抚疏骑在马上,鼻尖冻得泛红,指尖冰凉。
苏毅澜回首时瞧见了,收了缰绳,跳下马来,白抚疏也跟着甩镫下马。
二人牵着马,踏着满地黄叶,在枝叶凋敝的林子里漫步。这里景色清幽,上了一个缓坡,便是巍峨的骊山。沉默了一阵,两个人都侧头看向对方。
“你最近怎么样?”
“最近怎么样?”
一句几乎相同的话同时问出口。彼此一怔,又都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苏毅澜对牵马走在侧旁的白抚疏道:“冷吧,这种天跑马风大,但是跑得痛快。”
他这会儿心情很好,停了一下,又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捡些枯枝来,生一堆火,一会儿就暖和了。”
离开不一会儿,便抱来一大把干树枝,还顺带拾了一些坚果回来。
白抚疏看他对这里似乎熟悉,问道:“你常来这儿?”
“也不,偶尔跑马会到这儿走走,也跟营地里的士兵来过。”
苏毅澜掏出用油纸包着的火折子,很快升起了一堆篝火。两人并肩坐在火堆旁,不多时,炭火里有毕毕剥剥的爆裂声,几颗已经炸开的榛子带着炭气的香味蹦出了火堆。
苏毅澜两只手倒腾了几下,忍着烫剥了,递给白抚疏,自己又剥了一个扔进嘴里,一面吃,一面又和他说起了来北营的种种。
仿佛商量好似的,他们谁也不提那晚账簿的事,都小心翼翼地避着,只挑些旁的话题,闲聊似的在说,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在说,另一个在听。
“你看那棵树,”苏毅澜指向侧前方一棵高大的松木。他的侧脸很有味道,鼻梁高挺,轮廓好看,一双如刀锋般的剑眉斜飞入鬓,“那树上一窝鸟已经孵出来好几天了。”
白抚疏烤了火,稍微暖和了身体,吃着又香又脆的榛子,挑起眼角看他,“你怎知……你爬上去过?”
“我在鹰丛岭长大,爬树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苏毅澜低头,用树枝拨弄出火堆里烤熟的坚果,含笑道,“后面山上还有几座古墓呢,前些日子我还……”
仿佛为了配合他说的话,背后山岗上忽然传出一阵沙沙声,跟着有石子泥土滚落下来。
苏毅澜一愣,停下说话,刚转过头,又有两块巴掌大的石头接连滚落下来。
“刚说,它就来。”苏毅澜刷地起身。
骊山并不高陡险峻,整个山体平缓秀致,半山腰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一处山崖,那里有一片略为开阔的空地,若是有看墓地的风水师来到这里,一定会说,此处藏风聚气,是一块风水宝地。
这块风水宝地上这会儿有三个男人正在忙碌,地上躺着铲子和锄头。
“这一趟发财了。”一个穿蓝色衣服的一边乐滋滋地跟同伴说着话,一边拿起一串镶嵌宝石的项链,往一个已经装得鼓鼓囊囊的布袋里塞。
俄顷,旁边一个刚掘开的洞里又钻出一个扛着布袋,着粗麻布衣的男子。
“张八斤,拿光了吗?没有了就快撤。”另一人拿起铲子,抹了一把被山风吹出来的清涕,对着粗麻衣道。
张八斤喘着气放下布袋,兴奋道:“这一趟来得值当,里边还有呢,陪葬品多得不得了,还有两大堆“老鼠”和“地龙”,我拎出来的这一袋都是手镯,珠宝和钻石,你俩快进去。”
另两人闻言立刻丢下手里的活,抬脚往墓洞口走,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树枝抖动声和脚步声,二人都很警觉,立时停下,循声望去,就见前方羊肠小道上,两名青年男子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不好,那军爷又来了,扯呼!”蓝色衣服飞快地说了一句。
与此同时,苏毅澜也看见了墓地前的人,拔出剑陡然一声大喝:“大胆贼子,又来盗墓!”
三个盗墓贼晓得这位军爷的厉害,吓得立马扔下东西,撒腿就跑,溜得简直比兔子还快,眨眼间就不见了。
“怎么猜到是盗墓的,来这里捉过他们?”白抚疏道。
墓洞外的地上留着几堆刚挖掘出来的松软黄泥,和一些青砖石头,苏毅澜和白抚疏踩的鞋底都是泥巴。
“月初带着几个士兵跑马来过这块,也是无意中撞见。”苏毅澜打开一个布袋往里瞧,一面道,“溜得倒很快。”
“现下要怎么办?”白抚疏望着地上几个鼓鼓囊囊的布袋道。
“简单,带回军营,让刘将军交给京兆尹府处理吧。”
这处山崖开阔处,地势独特,风景宜人。白抚疏踏过一地松软的黄土,走到最外沿的地方打量起整座古墓。他爱干净,靴子底下粘着厚厚一层黄泥,一刻也忍受不了,瞧了瞧身后的一块大石,便抬脚踩上去,准备刮鞋底的泥。
那石头被盗墓贼挖盗洞时扔在外沿,面上看着稳稳地躺在地上,实则底下一大半悬空,压着柔软的灌木枝,被白抚疏一踩,顿时“哗啦”一声往山下滚去。
白抚疏反应不及,身躯一晃登时跟着石头往下坠。
“子堰!”
苏毅澜大叫一声,一个箭步飞跃过去,伸出的手却只堪堪触碰到白抚疏的一小片衣角,眼看着人已经直坠而下,苏毅澜一个纵身往下飞扑,抱住了白抚疏,两人一起往山坡下滚了下去。
一阵哗啦啦的泥石滚落声终于停下,苏毅澜抬起头,发现自己抱着白抚疏滚落在了山腰一片开阔的草坡上。他呼出一口气,松开怀里的人,率先爬起身,又俯身将白抚疏从地上拉起来。
“怎么样?是否伤到哪儿?”苏毅澜拍着白抚疏衣袍上,头发上粘的尘土,草叶,紧张问道。
白抚疏摇头,抬脚时又趔趄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右腿。
苏毅澜不放心,立刻撩起白抚疏的长袍下摆,脱了他的靴袜查看,只见右脚脚踝处白皙的肌肤又红又肿。
“我背你下山吧。”苏毅澜道。
“你没事吗?方才你……”
白抚疏刚才滚下去时,被苏毅澜像人肉护垫一般紧紧护着,只在刚踩翻石头时扭到了脚,其它倒也没伤到什么,但是苏毅澜……
苏毅澜身上是有一些擦伤,他浑不在意地拍打了一下军袍上粘的黄土,笑道:“我皮糙肉厚的,怎么会有事。”
说罢到他面前,撩起袍摆蹲下身,又道,“你上来,我背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