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这一转变只在顷刻之间,那刺客在一群人的围攻下很快就左支右绌,虚出了一招,一个转身就往来路跑。
苏毅澜不能让走他。
他一个俯身,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子扣在指间,遥盯着冲这头奔来的人。
那黑影渐近,看准时机,苏毅澜手中石子骤然弹出。飞射而出的石子挟着力道,正中对方左膝。
刺客的身形顿时一个趔趄,就这一瞬间的耽搁,后面紧追上来的黑衣人手中长刀倏地掷出,只见夜色下寒光一闪,刀锋就从那人背后“噗”地一声插了进去。矮壮的刺客身体晃了几晃,缓缓倒了下去。
后面的人几步上前,一把将刀从死者背上拔出,一股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月下的雪地。
眼前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苏毅澜对这群人的身份充满了怀疑。
这时浅青长袍男子走上前,朝地上躺着的死者踢了一脚,冷笑道:“贪心不足,还敢再来索要酬金,真以为被你挖到金山了。”
虽隔着一定距离,对方说话声也不大,苏毅澜耳力颇佳,仍旧将那人说的话收入了耳中,随即得出结论——这是一群买凶杀人者。
这场打斗刚开始时,他还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道理,想着必要时现身助一臂之力。
原来是狗咬狗!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这时掷出长刀那人突然转身问同伴:“怎么回事?此处难道还另有人?”
“什么?”被问的人不甚明白他的意思,转头四望,未见半个人影。
“这人中刀前身形诡异。”先前那人又道,“好似被什么东西绊住,踉跄了一步,若非如此,凭他的功夫,你以为我那一刀能那么轻易就结果了他?我怀疑有人助了我们一臂之力。”
另一个闻言也下意识地往周遭望去,说:“这里鬼影都没有一个,哪来的人。”
浅青长袍的眸光微动,往两旁暗处扫了一眼,忽然扬声道:“是哪位好汉?方才多谢相助,请出来一见。”四周除了夜风刮过的呼呼声,什么也没有,浅青长袍的停了一下,又低声对几个黑衣人吩咐道,“谨慎些,搜一搜。”
这些人立即分散开,往不同的地方搜查,其中一人则朝着白抚疏和苏毅澜藏身的西南方向走了过来。
苏毅澜平息静气,又往墙缝里挤了挤。这墙缝有些内窄外宽,他这么往后一靠,和白抚疏只能贴着身子站着了。对方身上特有的温雅气息立刻无孔不入地将他笼罩。或许是饮了些酒的缘故,苏毅澜很快便觉得口中燥渴,浑身发热,一颗心不再按正常的节奏跳动起来。
幸而朝他们这个方向过来的黑衣人并未靠近墙根,只在月下往暗处粗粗扫了一眼,又往前头去了。
苏毅澜想要离开白抚疏远一些,这气息仿佛无处不在,他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身体却不听他的,恨不得粘着身边的人。
黑暗中的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微微侧了一下身体,忽然用只有他俩才能听见的声音叫了一声:“抚疏?”
那略低沉而磁性的嗓音近在咫尺,白抚疏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长睫低垂,轻声道:“什么?”
等了片刻,没等到下文,一抬眼,发现他在看着自己。两人呼吸交错,对方的体温隔着厚厚的棉袍传了过来,温热的呼息就落在鼻前,带着淡薄的酒味。
黑暗模糊了视线,人的感官却变得越发敏锐起来,他们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但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大腿相触的热度……
……
旁边树上的夜鸦突然叫了几声。
苏毅澜好似猛然惊醒,飞快地收敛心神。
是疯了吧!
他想。
这些人搜了一圈,没发现异常情况,又将雪地里的尸体拖到角落里掩埋了,并对血迹进行了处理。
夜色很好地掩藏住了白抚疏脸上泛起的一抹薄红,他别扭地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不慎触碰到了对方身上某个不该碰的地方,顿时连脖子耳根全都红了,连忙将脑袋后仰,又一下磕到了冰冷的泥墙。
正在二人尴尬地站着时,外面那群人中的一人与穿浅青色衣服的男子又低声说了几句话,似乎在商量什么事,苏毅澜只隐约听得“大夫”两字。
“这几人的声音你耳熟吗?”白抚疏低低问道。
苏毅澜沉思着摇头,顿了一下又道:“怪了,那几个黑衣人,我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怎么说?”
“好像……”苏毅澜静默了片刻,又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连忙从墙缝里走了出来,“算了,我一时也想不起,他们既已走了,咱们也撤吧。”
是夜,青宁宫。
皇后坐在暖阁里逗一只通体雪白的奶猫。摆在正中的两个大火盆里炭火烧得正旺,不时发出“哔剥”一声轻响,特制的银炭燃烧时没有了呛人的烟味,反而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屋子里温暖如春。
一个绿衣宫女从外面进来,行过礼后,禀告道:“娘娘,三殿下来了。”
李玉姬神色微动,放下了怀里的猫。王尚仪示意侍立在侧的宫女太监们都退下。
“母后,好消息!”杨穆乃才跨进暖阁,就按耐不住兴奋说道,一眼看见了王尚仪,又住了口。
皇后爱怜地看着儿子,“夜里冷,有什么事叫个人传话就好了,怎么还亲自跑一趟。无妨,你说吧。”
杨穆乃解开裘皮大氅的衣带,随手将它搭在一把木椅子上,先卖了个关子:“这件事我得亲自来,母后先猜猜是什么?”
皇后闻言,双眸一亮:“真查到什么了?”
“嗯,果然我收到的那封匿名举报信,说的都是事实。我的人在山下一个镇子里寻到了一位大夫,”三皇子得意道,“老五小时候那会,冯宇荀领过他到大夫的医馆里看病,您知道么,现在宫中这个是老五的师弟。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老五来不了了,那冯宇荀竟然用他的另一个徒弟冒充老五进了宫。”
王尚仪吃惊地看向皇后,“娘娘果然猜对了。”
皇后起身,冷笑了一声:“冯宇荀狗胆包天,杀头的事情也敢做。”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对着王尚仪道,“赵大人说得对,那老五定是死了。”
杨穆乃不解道:“赵大人怎知他死了?”
“也是猜的,但据你所说的情况,应当是被他猜对了。”皇后问,“那大夫呢?”
“就在我府上。”杨穆乃今晚心情颇佳,“这大夫起初不承认与冯宇荀相识,更不提帮老五看病的事,差点被他骗了过去。我派去的人瞧出他神色不对,又给了他好些银子,才从他嘴里探出实情。”
杨穆乃喝下一口热茶,又接着说:“我看他与这师徒俩关系不一般,但他一听要来都城作证,又退缩起来,死活不肯来,直到我手下的人许诺了重金,才乖乖地来了,现下就在我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