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康见状,不再劝说,挥刀与他并肩厮杀。
这场叛乱,齐王谋划已久,准备充分,虽说朝廷军在苏毅澜身先士卒的带领下激起了很高的士气,一路奋勇杀敌,但对方秣马厉兵已久,两边兵力又不相上下,战况始终胶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整整一天厮杀过去,对方虽然损失了一些兵力,但朝廷军始终攻不下城池。
当晚,几名将领齐聚中军大帐,与苏毅澜一道商议第二次攻城计划。
隔日军马重新整顿,再次攻城。齐王赵京沫登上了城楼,亲自指挥作战。
朝廷军这次改用投石机在两侧作先锋,打击城墙上的弓箭手,掩护后面步兵持盾冲锋。有了投石机做先锋,上方弓箭手威力减了许多,士兵们迅速冲到城墙下架起了木梯,而叛军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刻,当即砸下一块块巨石,朝廷军队一次次不断往城墙上冲,又一次次被弓箭手和巨石逼退回去。
鏖战了两天一夜,苏毅澜仍旧拿不下永州城,整个城池固若金汤。
双方鸣金收兵,战斗结束,朝廷军折损了五百人,伤二百六十人。
“殿下。”中军营帐里,白抚疏朝苏毅澜走近一步,目光落在他背上那道很深的伤口上,“刘将军说的没错,你是全军主帅,怎能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呢?”
军医正在给苏毅澜的左上背清理伤口,那里有一道很深的刀伤,其余地方也有几条较浅的伤。苏毅澜随着军医的动作微微抽气。
他想要得军心,打造一支英勇善战的亲信劲旅,就必须得这么做。
但他这个话不能跟白抚疏说。
不过虽然白抚疏说的是和刘康一样的话,在苏毅澜这里起到的效果却不一样。他微微一笑,老老实实地点头,应承道:“好,听你的,下次我一定不让自己涉险。”
“殿下少年英勇,这几日倒是很鼓舞了士兵们的士气。”刘康一屁股坐到一张行军床沿,对苏毅澜承认道。
刘康四十来岁,中等身材,体型粗犷魁伟,曾经是白恩岑的旧部。苏毅澜刚入军营那会,刘康也是那些认为他不过是来混着玩的那一部分人之一,而今对他的看法则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打从心眼里佩服起这位皇子来。
苏毅澜抬腿起身,穿好衣袍,“眼下护城河无水,我已经叫人打探过了,北面临着大片水田,那一段防守薄弱,可派些士兵趁夜间绕去,直接从河道底部挖地道进去。”
一旁的参将罗永忠赞同道:“挖地道进去,这法子我看可行。”
“不知地下结构怎么样,得先问一问你带来的那个军匠。”白抚疏在帐中踱了两步,转过身道,“假如底下都是岩石,压根挖不了,倘若含沙量太高,则容易坍塌。”
是夜,在问过潘之平后,苏毅澜安排了一队士兵带着铁铲悄悄绕至北面城墙下。不想原本防守薄弱的那一段北墙却在这一夜戒备森严,城墙上火光彻夜明亮。
苏毅澜坐在营房外的草地上,望着连绵起伏的坡地和不远处的永州城,陷入了沉思。
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对方似乎总是先一步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对自己这边的动静了如指掌,难道队伍里有奸细?
他将队伍里所有有点印象的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又觉得哪个都不太可能,底层士兵人数众多,要查起来很难。
接下去几日,不知道为什么,永州城紧闭城门,叛军只守不攻,任凭朝廷士兵如何骂阵,也闭门不出。
此后双方停战了十一日。
永州这几天下起了连绵春雨,辎重车辆上的粮草渗了雨水,连生火做饭的木材也淋湿了,火头营烧出的饭几乎都是夹生饭。
久攻不下,随着战时的拉长,苏毅澜心里开始焦躁起来。
“他们被围,总有粮草用尽的一天。”刘康看出了他的情绪,移了个木凳在旁边坐下,说道,“我军不用担心粮草问题,这时候就是比谁的耐性更好,拼心理战,殿下不必着急。”
苏毅澜闷声不响地啃了几口潮湿变味的干粮,说:“赵京沫紧闭城门,难道他想不到会有粮草用尽的一天?这里面有问题,但我现在想不出原因……对了,听说你当年跟着齐威候打赤琼,也遇到了粮草问题?”
“末将那次差点回不来了。”刘康伸直宽厚的背,回忆道,“那场战争,我们折损了整整一万余人,那些赤琼兵把我们困在边境的一座山岗上,围了整整二十一天,连野草树皮都弄来吃了,快扛不住的时候,终于等来了大部队援军。”
正在拟军报的白抚疏听到他们提到自己的父亲,停下了笔,将目光投向正在交谈的二人。
苏毅澜一手搁在膝头,微微沉吟了一下,“围城消耗永州粮仓,确实也算一策,但我们这次围的不是赤琼人,里面大部分都是北娑普通百姓。到时候缺粮,饥饿起来必乱,人吃人的事都有可能发生。围城之法,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正说话间,帐帘一动,潘之平带着一身雨水进来,听见后面几句,愁眉苦脸地接道:“哪个晓得那混账齐王让我铸刀,竟是为了谋反,打战苦的都是咱们百姓呐,我爹娘兄弟还在城里,过几天要没了吃的,可如何是好哇。”
这时门帘又被掀起,进来一个后勤处的士兵,抱拳行礼道:“殿下,运输粮草的车辆迟迟未到,我们目前的储备只能支撑三天了。”
苏毅澜眉锋一凝,侧过头看向白抚疏:“兵部那些老爷们是怎么回事,连粮草的事也能耽搁?”
“我马上派人送一封急件回去。”白抚疏重又提起了笔,才刚落笔几个字,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一对精致的眉心微微拢起。
苏毅澜想了想,朝立在帘栊边的魏荻道:“把罗参将叫来。”
过不多久,负责粮草的罗永忠匆匆掀帘进来,不等苏毅澜发问,就主动解释道:“殿下,属下刚接到消息,连日雨水,通往永州的官道坍塌,运粮草的车辆这会全都堵在路上了,目前正安排人抢修道路。”
白抚疏长睫下幽深的眸光盯着他:“要抢修多少天?”
“具体不清楚,”罗永忠想了想,“数段官道都有坍塌,部分还很严重,没个十来天估计到不了这里。”
“怎么这样啊?”这下连刘康也烦躁了,起身来回走了几步,“没了粮草还怎么围城,照此下去,只能撤军了。”
雨珠敲打着帐篷,发出沙沙声。军帐里气氛凝重,几个将领互相望着,而后又都将目光投向了大军主帅。
苏毅澜双眉紧皱着,一言不发。
他必须再谋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