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士兵立刻杀气腾腾地将森冷刀锋对准他们,这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双双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其中一个一边磕头一边道:“军爷饶命,王爷已经跑了,地上的是府中下人,王爷杀了他冒充自己。”
“往哪儿跑了?”白抚疏追问道。
另一个矮一些的抬起头,惶恐道:“小的只听、听他们提了檀丹,还有乘船,别的就都不晓得了,小的句句是实话,大人饶命啊。”
苏毅澜问:“跑了多久了?”
另一个指着门外道:“军爷刚进府,王爷就被侍卫护,护着从后院角门走了。”
苏毅澜眉峰一凝,对左右道,“应该跑不远,檀丹位于永州东南方,追!”
急促的马蹄声一路指向了永州城的两座城门,两千骑兵分两路,迅速从城门追了出去,到了通往檀丹的岔路口,大队人马汇合,却并未发现齐王踪影。
苏毅澜决定连夜赶往檀丹。
一路扬鞭催马,两城相距三百多里,直到第二日午时,到了檀丹地界,终于发现前方叛军的踪迹。
赵京沫杀了个仆从乔装自己,打算乘船逃逸,原本以为能瞒天过海,逃之夭夭。就算事后被发现真相,自己也早就顺利逃脱,没想到追兵来得这么快。惊慌之余,立即留下一部分士兵拖延追兵,余下的护着他继续逃遁。
这一招还是有效,等苏毅澜解决了残兵,齐王一伙早已入了檀丹城。
檀丹海岸线长,有两处渡口,苏毅澜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判断出齐王在哪一个渡口登船,否则功亏一篑。情急中,白抚疏说他视察过檀丹海防,知道两个渡口的地点,提议再次分两路追击。
魏荻领着一队奔往一个渡口,白抚疏领着苏毅澜直扑最近的一个,刚到渡口就看见一小队士兵簇拥着一个着华服,身躯肥胖的男人正在登船。
几名正从渔船往下卸海货的渔民和购海产的货商,一见大队人马杀气腾腾地扑来,立刻扔下手上东西,四散奔逃躲避。空阔的渡口眨眼间只剩下两队人马在激烈厮杀。
等绞杀尽岸上士兵,齐王乘坐的船早已离开海岸数丈。苏毅澜一摸箭袋,发现满袋的箭矢已经用光,他带来的这一队人中并没有弓箭手。
未做丝毫停顿,苏毅澜猛地掷出手中刀,长刀像流星一样朝木船飞去,凌厉的剑锋“噗”地一声插入了正在划桨的士兵后腰,随着一声惨叫,士兵往船沿倒下,连人带刀跌入了海中。
船上顿时一阵慌乱,此时只剩下了赵京沫和另外两名护卫,三人都趴在船板上躲避随时可能再飞来的刀剑,木船没了撑船的人,像一片落叶随浪潮起伏,被退潮的浪涛携着离码头越来越远。
“抚疏,剑借我一用。”苏毅澜飞快对白抚疏道。
白抚疏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迟疑不决起来:“船已经远了,这样下海很危险。”
“放心,我有把握,此时正退潮,顺着海潮游出去不怎么费力。”
胜利已在望,苏毅澜无论如何也不允许自己与之失之交臂。潜入永州城时,他为了隐藏行踪,并未着盔甲,拿了剑,转身便跃进海中。
刚入水的刹那,听见潘之平在身后忧急地叫了一声:“哎呀,殿下,危险呐,您……”
白抚疏紧抿着唇,双手用力握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一抹在起伏的浪涛中时隐时现,越来越远的身影,
两个护卫和赵京沫都不谙水性,在海浪里晕头转向,隔了一阵,一个士兵摇摆着站起身,尝试拿桨划船,被突然从船舷边冒出来的苏毅澜一把攥住了右脚,直接将人拽入海中。
木船随着海浪不停起伏,齐王身边只剩一名贴身一等护卫,此人武功不弱,横刀隔在苏毅澜和齐王中间,拼死护着主子。
苏毅澜在摇摆的木舟上稳住身形,趁船被一个巨浪剧烈摇晃起来时,猛然一个下蹲,一记扫堂腿劈向对方,在护卫倒地的瞬间顺势而上,利落地一剑结果了他。
踉跄后退的齐王因为平素要杀人也不用亲自动手,没怎么修习武功,只用他那把锋利无比的宝剑堪堪抵挡了一招,突觉颈上一阵尖锐的刺痛,随着血花飞溅,脑袋已经跌落在船板上。无头的肥胖身躯摇晃了晃,滚入海水中,一个浪头卷来,只余一片被血色染红了的海面。
苏毅澜终于停下,一手撑着剑大口喘息。
身上衣服还在往下滴水,好在三月的檀丹气温不像离黍那么低。但追踪了一夜,加上一路的打斗和刚刚的游水,都消耗了他太多体力,这时停下来方觉疲惫至极。
歇了一会,海面已渐趋平静。
苏毅澜脱下衣服,使劲绞干水再穿上。又从死了的护卫身上割下一大块布,把齐王头颅包扎好,搁在船尾,将护卫尸体抛入海里。浪花在船底来回撞击,熟悉的海潮声一阵阵涌入耳畔。
拾起船桨,苏毅澜并未急着返回,而是留恋地放眼望向宽广幽深的海洋。
当他的视线缓缓移至右前方时,一座岛屿赫然出现在了视野里。那海岛犹如一匹蓝色绸缎上镶嵌的宝石,正静静地耸立在碧蓝的海水中。
一瞬间,他整个人仿佛被人用魔法定住了一般。
这画面是那么熟悉。
许多年前,跟今天差不多一样的距离,一样的角度,在一个竹筐的缝隙里,他曾经回望着这个岛屿,直到它消失在视线里,这一幕至今定格在记忆深处。
原来故乡的海岛就在檀丹!
一股巨大的喜悦突然袭来,苏毅澜浑身颤栗了起来,在浪涛声中呆了一瞬,下意识地便摇着橹往那灰色的海岛划去。
渡口上的人发现了他的异常举动,白抚疏吃惊地往海岸边走了两步,开始大声呼喊他,一些士兵也跟着呼喊起来。
声音穿过茫茫海面,模糊不清地传进他的耳膜。或许是太过激动了,他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木船往前行了一小段,才突然醒悟过来似的,转过身朝岸上的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等一等自己,而后便缓缓摇着橹朝海岛划去。
——
一阵阵浪涛来而复往地拍打着海岸线,洁白的浪花温柔地舔舐着灰黑色的礁石,发出沙沙声。
夹杂着咸味的海风轻轻摇摆起几株高大的棕榈树叶,仿佛母亲的手在招唤着归来的孩子。苏毅澜轻轻抚摸了一把一棵棕榈树粗大的树干,他记得的,他曾经在这棵树下的石头上坐过。
熟悉的景物令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离家那日的情景也越渐清晰地在眼前浮现。那个遥远的早晨,六岁的苏毅澜气鼓鼓地迈着小短腿往外走,连阿娘端来的早饭也不肯吃……
苏毅澜笑了,弯起了眉眼。
回过神来,忽然想起手上还提着剑,又看了看满手的血污。
可不能这副模样回去,会吓着爹娘兄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