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毅澜的悉心照料下,白抚疏腰伤恢复得不错,半个月过去,已然好了六七成。
小村子偏僻,采买物品不便,要买一件料子不错的衣裳更难。
苏毅澜花了一笔钱,请村里一位曾在大户人家当过绣娘的大婶帮忙,将白抚疏那件松绿色锦袍,和自己缺了一块下摆的蓝色衣袍缝好了。
大婶手艺不错,缝得几乎天衣无缝,压根看不出曾经破过。
这两件衣袍成了白抚疏每日换洗的衣物,苏毅澜自己则穿上了当地的粗布衣裳。
也不知其余人都怎么样了,他俩心里装着事。白抚疏根本不能心无挂碍地养伤,但那断崖一面高一面低,往下跳容易,要想往上跃回去就难了。
听说他们失了路引,又想收购些山货出境去夏沧卖,林老汉很热心,说可以帮忙找村里的里吏开一份行走文书。苏毅澜便耐心等着他的消息。
“子堰,你伤还没好全,歇着,让我来。”苏毅澜拿起豆角,又对白抚疏道,“对了,煎的药喝了吗?”
白抚疏怕苦,每次喝药,苏毅澜都盯得很紧,不允留底,那草药又特别苦,每次都喝得直皱眉。
他正坐凳子上笨拙地摘着豆角,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垂下眼,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
阿衍在一旁跟小伙伴们掏蚂蚁洞,抬头大声告状:“抚疏哥哥没有喝药,我都看见啦,倒在后门菜地里了。”
在苏毅澜的教授下,白抚疏也能说上几句赤琼语了,为了训练他尽快多掌握一些,苏毅澜刚刚特意用的赤琼语问。
“好你个白子堰!”苏毅澜恼了,“你别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这药喝下去对你伤口大有益处!”
白抚疏见他真生气了,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用商量的口吻说:“就这次没喝,之前的都喝了,我这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敷药就好,喝的就不用了罢?”
“那药有那么难喝吗?落下病根,以后怎么办。”苏毅澜沉着脸,“一会我再倒一碗,你必须喝了。”
白抚疏理亏,不再吭声。
等苏毅澜重新热了一碗出来,白抚疏老老实实接过,看了看深褐色的汤药,拧着眉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喝下一大口,苦得直皱眉,对着苏毅澜的目光也不敢吐,硬是吞下去了。
停了一下,干脆一仰脖,一口气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苏毅澜见他喝得十分难受的样子,心下觉得白抚疏像个孩子一样,面上看着冷冷清清的一个人,竟然怕吃药到这个地步。
心中蓦地柔软了下来,伸手拿过碗来,对着他温声说:“这么怕吃药,怎么不跟我说呢,还当你只是不爱喝,好了,明天就别喝了,等回家再慢慢养。”
白抚疏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脸上神情明显轻松。
苏毅澜在怀里摸了一下,掏出一把棕色野梨子,分给阿衍他们每人一个,余下的都递给了白抚疏,软语温言道:“这野梨子已经熟透了,很甜,快吃,把苦味压下去。”
“澜哥哥,你刚才不是说今天没采到野果子吗?”阿衍忽然跑过来,歪着脑袋,一脸认真地说,“我阿翁说,不实诚会长不大的。”看了看苏毅澜的个子,又说,“长高也会变矮。”
正在吃野梨的白抚疏偷偷露出了一抹笑。
“呃……”苏毅澜揉了揉鼻尖,“我怕被你们几个都吃了,你抚疏哥哥怕吃药,我想留几个哄他,这不算吧。”
“哦。”阿衍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想明白,“我阿婆常说我阿爹要去哄娘子,抚疏哥哥为什么要你哄?他是你娘子吗?”
苏毅澜:“……”
苏毅澜干咳一声,目光瞟向白抚疏。笑意未收的白抚疏脸上腾起一片热,连忙垂下眸子,抿了抿唇,假装没听见似地起身去拿豆角。
“澜哥哥,来教我们打水漂呗。”阿衍立刻又扯着苏毅澜的衣袖说起别的,把两个人之间那一点难以描述的气氛给打破了。
苏毅澜应了一声,拿上豆角,与白抚疏一道往河边走。孩子们嬉闹着抢在前面跑,清凉的河风迎面吹拂,让人觉得凉爽惬意。
眼前的牧山村宁静美好。苏毅澜兀地想起了少时福顺曾说过的那句话:赤琼人是魔鬼,专挖人心剥人皮。
不,他们也不过是普通人,一样的两只眼睛,两手两脚,战争使对立的两方彼此仇视,就像他们提起北娑人,也一样害怕反感。
假如没有了边界,两个国家能合二为一,该多好,他在心里荒诞地想。
傍晚时分,林老汉回来了,一进屋就跟苏毅澜讲,里吏告诉他,去夏仓的行走文书得去县衙门里办,出国境这种他权力不够,办不了。
热心的老汉又跟妻子商量了一下,决定亲自领他们去水陵县县衙找师爷,那师爷是林老汉妻子的娘家弟弟,有了这层关系,到时再私下给些银子打点一下,办下来应该没有问题。
于是第二天,苏毅澜和白抚疏就坐上牛车随林老汉往县城赶。临走前,为了看起来更像个商人的样子,又向村里几户人家收购了一批笋干,香菇之类的山货带走。
水陵县地处赤琼边境地带,这里商贸繁华,常有行商带着大批货物途经此处出境,前往夏沧。因为有驻军,街头时常能看到一队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走过。
到了县衙附近,老汉让苏毅澜和白抚疏在牛车里等着,自己先进府衙找妻弟,过了一会儿,似已谈妥,又将他俩从西面一个侧门领了进去。
互相见过礼后,瘦小的张师爷上下打量苏毅澜和白抚疏,又捋着胡须仔细看了看苏毅澜,而后徐徐道:“二位是生意人?我观二位行止风仪,不似寻常商贾,倒更像士人呢。”
“承蒙夸赞,苏某只是一介商人。”苏毅澜镇定解释,“我与朋友到乡间,本收些山货去夏沧卖,不想遗失了行走文书,还望师爷通融,帮忙办理一份。”
言毕,拿出一袋银子递了过去。
张师爷却并未接,只说让他俩先坐着等一会,自己又把林老汉单独叫了出去。
在师爷打量苏毅澜时,苏毅澜已经从对方脸上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惊疑,与白抚疏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他也随后悄悄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