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见他露出很吃惊的神色,微觉诧异,正要问一句怎么了,就听对方也操起与他相同的语言问道:“老伯,此地是何处?”
“赤琼呀。”
樵夫答完,越发奇怪地打量二人。
苏毅澜电光石火间忽地想起,幼时在海岛上,父亲为他启蒙教的第一个字,便是一个“赤”字。
赤琼?爹娘是赤琼人?
这……这怎么可能……
苏毅澜心头剧震,呆愣愣地望着那樵夫,半晌又操起不怎么熟练的语言确认道:“此地是赤琼?”
那樵夫点头,又道:“公子从哪儿来?竟不知此处是何地?”
“……哦,“苏毅澜醒悟过来,只好硬着头皮信口胡编,”我们来自……南边,想到这里收一些山货,迷路了,走了许久,我朋友受伤了……我以为已经出了赤琼地界。”
他在庐安见过一些不会说官话的百姓,暗想这樵夫方才一开口也是当地土话,自己官话讲不利索也属正常。
白抚疏从苏毅澜背上一脸懵地看着他们,完全不知他们两个在讲些什么,同时又疑惑地想,阿澜怎么懂这地方的土话?
樵夫果然憨厚地对着苏毅澜点了点头,对他漏洞百出的解释和并不熟练的官话未有丝毫怀疑,只问:“你朋友怎么了?”
“……我们在山上被一只……熊追赶,他受了伤,老伯,你家里有吃的吗?我有银子,我们饿了一天了。”
樵夫热心道:“有,你们随我来。”
青宁宫。
皇后悠闲地坐在窗边软榻上,接过宫女捧上的一碗鸡茸燕窝羹,用银汤匙小口地喝着。
白色小猫喵呜喵呜叫着,毛茸茸的脑袋不时地蹭着她垂至脚边昂贵的蜀锦裙摆。一个随侍的宫女正往香炉中放进一块新的香饵,见王尚仪进来了,立刻识趣地退了下去。
王尚仪面上露着喜色,到她身前半步的位置停下,道了万福,说,“娘娘,嘉月公主路上出事了。”
“哦?”皇后手上一顿,坐直了身子,“发生何事了?”
“陛下一个时辰前接到了边境地方官员的急报,说公主路上被人劫了。”王尚仪稍微前倾上身,汇报道,“现下正准备派人去救呢。”
李玉姬目光微微亮了一下,指了指矮几对面一张带黄色软垫的圆凳,“坐下说。”又问,“被什么人劫走了?”
“不知。”王尚仪摇了摇头,依言到对面坐下,“不过地点也在滩芦,听说山上滚下许多巨石,砸死了好些人……”
皇后听到此处,柳眉微蹙,将燕窝羹置于矮几上,担忧道:“可有疏儿的消息?林妃这女人不知打的什么坏心思,竟让疏儿去送亲,活该女儿被人劫走。我家疏儿可千万不要有事。
王尚仪连忙宽慰:“娘娘莫要为他担心,公子武艺高强,身边又有那么多士兵护卫,必定是安全的。”
皇后听了眉头舒展开,用罗帕拭了拭嘴角,“是我多虑了,此事既然发生在滩芦,那么……那件事不知成功了没。”
“奴婢正要说呢。”王尚仪道,“急报上同时也提到说送亲队伍里出了奸细,那人趁乱偷袭,将一位年轻将领刺杀……理应是成功了罢?”
“年轻将领?”皇后微微一愣,“不该是皇子么?”
“事发突然,那些官员当时也不在现场,只根据下面报呈上来的消息发的急报,或许传错了也是有的,奴婢想来……也就是那位了。”
皇后微微一笑,抱起脚边的小猫,一下一下以指尖梳理着柔软光滑的长毛,“这么说就是了,你让那边仔细留意着,一有新的消息马上告诉本宫。”
——
牧山村临山靠水,统共只有五十来户人家,黄泥草屋依着山势而盖,高高低低地坐落在山脚下,有的隐于竹林中,有的倚在大树旁,整个村子悠然怡静,如世外桃源一般。
夕阳将余晖投射在了一条蜿蜒流经村子的小河上,河边水田里,几个农人正在劳作,女人们在河边洗衣淘米,小小山村,笼着一层金色的光。
河滩上一处有三五个垂髻小儿正在嬉戏,其中一个道:“阿衍,咱们去看看那两个哥哥罢,你家澜哥哥打水漂那么厉害,让他教教我呗。”
阿衍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说:“澜哥哥好像去山上采药了,阿琦,我们先玩盖屋子,看谁盖的屋子高……咦!他回来了。”
阿衍蹦起来,扔下小伙伴们,欢快地朝一个背着一筐草药进院子的高个青年奔去,口中喊着:“澜哥哥,澜哥哥,你回来啦!”
苏毅澜听见喊声,在竹篱笆编成的院门口停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看着跑近的孩子,笑道:“阿衍,今天澜哥哥上山,没采到野果子呢。”
“澜哥哥,你能去河边教我们玩打水漂吗?”另一个叫阿琦的孩子跟着跑上来,仰头怯怯地问。
“等等啊,我先把草药拿进屋,一会儿去。”苏毅澜已经能熟练地使用赤琼话与人交谈,他刚转过身,就见白抚疏一手拿了一小竹篮豆角,另一手拎了个小木凳,慢慢从屋里出来。
苏毅澜赶忙接了过去。
这段时日因为腰上的刀伤,白抚疏整个人清减了不少。他们借宿在樵夫林老汉家里已经有半个月了,阿衍是林老汉的孙儿,老汉唯一的儿子半年前被征兵去了军营,家里只有老夫妻和媳妇孙儿四人。
这里没有大夫,好在林老汉对山上的各种草药颇为了解,苏毅澜跟着又学了不少。最近除了每天给白抚疏伤口换药,他还另煎了一种汤药,据说能帮助伤口更快恢复。
钟鸣鼎食之家娇生惯养出来的白抚疏,粗活细活全都不懂。苏毅澜每日细心照顾,除了为他煎汤换药,还为他洗衣,端饭,洗脚……做各种事情,简直比福顺做的还多。
时或苏毅澜会有点恍惚,好似时光又回到了十一年前。
只有一件事,白抚疏一定要自己完成,那就是沐浴。
他爱干净,每天夜里都要沐浴擦身。刚到牧山村那晚,因受伤不便,便由苏毅澜为他来做这件事。
他小心地避开白抚疏后腰伤处,细细为他擦净上身,开始解亵裤腰带,忽然被一只手摁住了滚烫的手指。
苏毅澜努力装着若无其事,说:“咱们都是男人,怕什么,我从前又不是没有为你洗过。”
白抚疏成年后,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解衣宽带过,今日让苏毅澜为他擦身,已属难得。这时在温黄的烛光下,不仅耳根,连脸上都泛上了一抹薄红,白皙紧致的肌肤在那修长劲实的手指触碰下,已经激起了一片滚烫。
他眸光微垂,眉间的清冷好似都被揉碎了,静了须臾,用低得几乎听不清的嗓音说了一句:“我自己来。”
苏毅澜指尖沾了汗,闻言仍未抽回,他呼吸微促,觉得每一次呼吸都能尝到白抚疏的味道。当感觉到摁着自己的手掌微松时,兀地又探了下去。
就在指尖触摸到结实平坦的小腹时,门外突然响起了叩门声,接着便是林老汉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苏公子,热水够不够?我又端了一盆。”
苏毅澜一下子醒过神来,匆匆应了门外一声,抽回手,嗓音带着些许暗哑,偏头与白抚疏温声说:“我就在门外,需要时叫一声。”
经历了这一次的差点失控,后面白抚疏沐浴,苏毅澜每次端了装满温水的浴盆进屋,便主动掩门出去,让他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