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任天一打开月门,便见两个手下举着火把守在门口。
“人呢?还没抓住?”
一人回道:“大人,黄犬被杀了,闯进来的人还未找到。”
“一群废物!”齐任天怒骂了一声,匆匆往里走,一面吩咐手下,“多弄些火把来,把这里弄亮堂了,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躲着。”
手下应声退下。
这时西南面围墙边突然传来刀剑相击声和呼喝声,有人在那儿喊了一声:“在这里!”
四散开的火把立刻朝那边围拢了过去。隐在树冠中的苏毅澜暗道一声“不好”,立刻跃下树干,朝西南边掠了过去。
魏荻左支右绌,左肩头已经中了一刀,他被五名黑衣人围着,这五人排成了一个阵型,出刀狠辣,密集的刀光将他围困在了墙下。
苏毅澜杀进重围,发觉这些人武技高超,训练有素,战斗力远超他原先的估计。
这时边上一直未动手的男人认出了他,示意这些黑衣人停下,先退开一丈。
苏毅澜听着声音耳熟,他与魏荻背靠背,横剑在胸,转过头看着那人,平静道:“齐大人,你终于现身了。”
齐任天一改往日里见到苏毅澜时的温和模样,面色阴沉,“原来是五殿下,听闻你白天跟犬子来过这儿,难道殿下意犹未尽,还想夜里再来一次?”
“……嗯。”苏毅澜侧过身面对着他,勾起了唇角,“好像是这么回事。”
齐任天冷哼了一声:“真是荒诞可笑,当老夫是三岁小儿么?”
“我说实话,你会让我走吗?”苏毅澜露出一副天真的表情。
“那要看你说的是什么了。”齐任天道。
“既如此,那还绕什么。”苏毅澜忽然收起了笑,“我对齐大人的酒窖感兴趣,不亲自来看一眼,怎么行。”
齐任天目光紧盯着他,脸色沉凝,如寒铁一般难看,静了一下,问道:“怎么发现的?”
“赤练花啊。”苏毅澜不紧不慢道,“你种的赤练花出卖了你。”
齐任天蹙眉:“你识得赤练花?”
“很不巧,我送亲途中误入赤琼,因缘际会下,见识了这种只有赤琼皇宫里才有的赤练花。”苏毅澜停了一下,说,“看来李恒对你不错,还让后来潜伏的人为你带来这么珍贵的花草。”
齐任天沉默着,他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出快速决断。
要是在这里把皇子杀了……
“余斯,”苏毅澜目光陡然犀利,冷笑一声,“你隐藏的够深,北娑御史监察院长齐大人,爬到了这么高的位子,你以为你堵了去荒院子的地道,就能抹掉证据了吗?”
“一派胡言!”齐任天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目光紧锁在苏毅澜身上,“我在想,你今晚要怎么离开这里呢?”
“说这种话,你操心得早了些。”苏毅澜神情自若。
这时的齐任天,已经不再是那个一身正气,温和的朝臣,仿佛揭下戴了多年的面具,浑身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阴狠。
他盯着苏毅澜,阴恻恻道:“五殿下,太自信可不是件好事啊。”
苏毅澜好像并未被这股可怕的气势镇住,微微仰起下巴,“你想怎么样?”
“只有你不能说话了,我到皇帝面前才有多说话的机会,不是吗。”齐任天双眸之中的瞳孔收缩成了阴寒的一点。
“哈,好主意!”
苏毅澜拊掌,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齐任天审视着他,过了片刻,嗤笑一声:“这么镇定,勇气可嘉,可惜单凭勇气是没有用的,我手下人数虽不多,可每一个都武技高超,杀你二人绰绰有余。”
苏毅澜面上虽仍旧神色不惊,眉心却一跳,心知齐任天不是虚张声势,这些人在潜伏来北娑之前都是经过特殊训练,万里挑一选出来的,他刚才交手就已经感觉到了压力。
今晚真的有些大意了。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魏荻,后者肩上已经受伤,正沉默着。
“好,”苏毅澜道,“既然我今晚必死在这里,那么有件事我得问清楚来。”
停了一下,冰锋般的目光直直射向眼前这个潜伏很深的李恒心腹,一字一句道,“十三年前,在檀丹的一个海岛上,是不是你执行了一次暗杀,让赤琼的三皇子一家三口死于非命?”
“你怎么……”齐任天一怔,随即露出了然的神色,“难怪夏悦说你懂赤琼语,原来你是那逆犯的次子。我当时就怀疑过你的身份,还指示夏悦将一封匿名信放进了燕王的书房。”
“你想借燕王之手,让陛下查证我的身份?”
齐任天道:“可惜北娑皇帝昏庸,竟让你蒙混过去了,算了,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吧。所谓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我入仕为官,每一步都走得谨慎小心,直到在朝堂深深扎根,这么多年,始终没有人能发现我的真实身份,若不是今晚你闯进这里……也无妨,一会儿我会让你无声无息地消失。”
他停了一下,眼底闪烁着寒芒点点。
苏毅澜没理会他这句话,又问:“你是如何发现我双亲在海岛上的?”
“发现?是他们送上门来的。”齐任天大笑了几声,“我查了三四年,一点踪迹也寻不到,那年夏天我带着几个人到了檀丹,天色已晚,准备投宿一家客栈,结果就在那家客栈发现了他们,第二日我跟踪他们到了岛上。”
齐任天用一种冰冷的语调继续道:“那时朝中有传言,说先皇生前留下一道暗谕在逆犯李蕴手中,此物若不追回,必将危及至尊皇位。但我搜遍那间屋子,也未找到。”
原来爹娘是因为去陆地寻他,才丢了性命。苏毅澜紧抿着唇,强压下在这一瞬间涌上来的愧疚。
“至尊要留温云婉一条性命,可她却在我那一剑刺向她长子时,护在身前而亡。而我也因此被罚长期潜伏,这么多年,我再也没能回去过。”
齐任天眼中忽然露出了怨愤和苦痛,二者掺杂到了一起,咬牙道:“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我远离故土十八载,像个游魂漂泊在异国他乡,只有这些赤练花能解我思乡之苦。”
“那我又是何种滋味?”苏毅澜狠狠地盯着他,“我的双亲和兄长死在了你刀下,他们又犯了什么错?所谓谋逆,不过是李皇为了皇权强扣在他们头上的罪名,他们因此而惨死。”
始终沉默的魏荻心里一直紧绷着弓弦,他微微侧了一下身子,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苏毅澜。
他没想到今晚跟着来调查细作,竟会听到这样的惊天秘密,一时在错愕中,听见苏毅澜的声音又在身后响了起来。
“有一点我不明白,李皇既如此待你,你在北娑能有今天的地位不易,在这里也有了妻儿,完全可以摆脱他,用如今的身份在这个国家生活,为何还要为他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