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浑厚磁性的嗓音低低响在白抚疏耳畔,激起一阵温柔的酥麻。
一股混合在酒味里的气息包围住了他。
有那么片刻,白抚疏没动,靠在苏毅澜的臂弯里,整个人带着一点微醺的散漫慵懒。浓密的长睫半垂着,遮住了那双乌黑的眸子,平日里的那种清冷便都淡去了,莫名让人觉得含着一丝温柔。
苏毅澜喉结滚动,目光落在了他白皙的脖颈上,被那里的色泽晃花了眼,再向上移,最后停留在了那片薄而性感的唇上,那粉色的唇此时好似带了点孩子气似的微微张着。
院子里一片寂静,几株槐树上的黄叶在阳光的抚摸下,泛着一片片金光。苏毅澜垂头凑近白抚疏……
距离渐近,直到快脸贴脸时,白抚疏忽然抬起了浓密的长睫,一对眸子湿漉漉地望着他。
苏毅澜呼吸微促,就那么停在了那儿,须臾,又极缓慢地低头,凑近那诱人的唇瓣。白抚疏的胸口怦怦撞响,紧张得手心出了汗,不由自主合上了眸子……
一声马儿的嘶鸣声突然撕开了一院子的静谧,连那浮动在空气中的旖旎暧昧也一并被拂了去。
有人盗马,苏毅澜飞奔出院门,一个男人正拽着一匹白马慌慌张张往巷口走。
白抚疏也跟着后面追了出来。
白马刨着蹄子,扭头甩尾,妄图挣脱,又高声嘶鸣了一声。
“站住!”苏毅澜暴喝一声,疾奔过去。
盗马贼回头一望,看见马主人追来,连忙扔下马匹,撒腿就跑。
“还是牵进院子里去吧。”白抚疏从后面上来,提议道。
两匹马都被牵进了院子,二人重新返身往刚才那间屋子走。
“这整件事看下来,齐麟是被蒙在鼓里的。”白抚疏在屋门前停下。
二人都有些臊,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开始讲话,但彼此的目光却都回避着。
苏毅澜目光投在木门上,微微点头,抬手推了一下,黑漆斑驳的木门纹丝不动。
“这门怎么从里面关着?”苏毅澜说着话,目光又飘向白抚疏。
白抚疏看着木门,“我手下是从窗户翻进去的,未动门。”
“夏悦也从窗户进出?”苏毅澜越发确定里面有问题。
反正现在已不必顾虑打草惊蛇,苏毅澜后退半步,抬脚猛地踹向木门,黑漆木门发出吱嘎一声痛苦呻吟,从中间碎裂开两半。
在门口打量了一眼,他俩小心翼翼地踩着地上碎木进去。
房内摆设简单,显得空阔,四下里亮着一点从破洞门口射进来的暗淡黄光。苏毅澜抬手在刷了白灰的墙上四下敲击,白抚疏则蹲下身,往石块拼接的地面敲打试探。
一番细细检查,几乎每寸地面或墙壁都摸索敲打过去,竟然毫无空洞回声。墙面光滑平整,地面石块之间每一条缝隙也都同样大小。
难道判断错了?
假如有地道的话,出口应该就在这间屋子里。
苏毅澜蹙眉,隐约觉得自己可能遗漏了什么,他细细回想,一幅画面跃至脑海,立时让他想通了关节所在。
“不好!”
神色一凛,他转身对白抚疏说:“刚才那月门里面有人在运沙土石料,应该是发现这院子已不能使用,正在填埋地道,这屋子的地道估计已被堵实了,因而敲不出异响。子堰,倘若他把整条地道都处理了,那我们就没了证据了。”
“可我们眼下没实据,也不好硬闯啊。”白抚疏目光看着他道。
苏毅澜微微一摆头,“走吧,先回去再想想法子。”
略微一沉吟,又道:“这样,我今晚悄悄去探一探,只要地道还未完全消失,就来得及,到时立刻进宫拿皇上的旨意逮捕齐任天。”
苏毅澜忽然想到了齐麟,心中不免有些复杂,作为朋友,齐麟为人热情仗义,那次募捐也幸亏有他帮忙。
少年郎恣意逍遥的富贵生活或许很快就要到头了。
可一想到齐任天应该就是杀害亲人的凶手,苏毅澜的心中顿时没了感慨。
当晚戌时三刻,天黑下来没多久,苏毅澜就带上魏荻,在黑夜羽翼的掩护下,翻墙进了齐任天的芷庄。
凭着记忆,一路潜行到了月门外,这次木门竟然敞开着,几名穿着家仆服饰的男子正在用两轮推车往里面运石头。
二人趁机从月门溜了进去。
越往里走,赤练花的香味越发浓郁。他们悄悄接近了北面一处隐约有灯火和声响的地方,越靠近,推车轮子咕噜声和搬动石块的声响越大。
苏毅澜低声交代了魏荻一句,魏荻转身往墙边阴影处走去,苏毅澜则独自一人利用夜色掩护继续往前,那些人正在忙碌,嘈乱声不小,他甚至不需要如何悄无声息,就到了地下酒窖入口。
酒窖入口的门大开着,苏毅澜正待悄悄往里面查看,一阵夜风带起一地尘土卷过,吹得苏毅澜睁不开眼来。
等他再度睁眼,看清楚场间模样时,一个黑衣人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几个搬运石料的催促道:“动作快点,大人吩咐今夜必须弄好,照这速度,干一整个通宵也完不了。”
灯笼的光在那人脸上晃过,苏毅澜在看见那张脸时微微一顿,那是一张他这几日刻意牢牢印在脑海里,以期能找出来的面孔——天牢里那个乔装成狱卒的男子。
苏毅澜悄悄转身,绕过一张圆石桌,打算撤离。这时,一条原本卧在石桌上的黑影猝不及防地朝他猛扑了过来。苏毅澜一惊,双脚往后一滑,抬脚将它扫了出去。
狗吠声立刻响起。
这芷庄还真的养着犬。苏毅澜迅速跑开
“什么人?”
“快!有人闯进来了,快去通知大人!”
这些人反应极快,夜色中顿时响起呼喝声。
苏毅澜闪身躲到一棵树后,心里飞快转着念头。
现在他已经可以笃定这里正在干什么,不必再冒险进入酒窖里面查看,只要能尽快脱身离开这里即可。
然而,那条犬实在可恶,似乎是经过训练的,无论他如何绕,跑得多快,那大狗始终追在身后,将人引了过来。
苏毅澜干脆慢下脚步,听着犬吠声到身后时,忽然一个转身,手中寒光一闪,犬吠声戛然而止,那黄犬的脑袋滚落地上。
俄顷,苏毅澜一个纵跃,上了一棵还算茂盛的树,栖息在枝桠上的几只鸦鹊被惊起,扑棱着翅膀,迅疾地飞向夜空。
魏荻隐在墙根的阴影下,听见那边传来呼喝声,却并未闻刀剑相击打斗声,猜想他们应该暂未发现苏毅澜,只好在原地焦急地等待。
——
齐府的一间偏厅里,齐任天正在跟夫人和儿子乐融融地吃着晚饭,一边听齐麟讲今天跟五皇子去大雁山骑射跑马的事。
这时一个芷庄的家丁匆匆进来,附在齐任天耳旁嘀咕了几句,齐任天面色一变,立时放下碗筷,一言不发起身,匆匆往外走。
齐麟追在他身后问了一句:“爹,什么事这么急啊?吃过饭再走嘛。”
齐任天连回答他的功夫也没有,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偏厅门口。
齐麟不大喜欢那些祖家亲戚,他爹似乎过分关注,有时又总让人有种神秘感,自小到大,有些事情问了他,也得不到回答,比如现在。
但他能感觉到,父亲对他却是疼爱的,虽然那疼爱永远藏在严肃里。
齐麟微微叹气,低头和母亲继续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