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软轿,冯玉如走进了镇国公内府的客厅,让丫鬟从特制的底层加有炭火的保暖食盒中,将两盘还冒着热气的点心取出来放在桌子上。与此同时,早已有人跑去禀告柳夫人,七少奶奶已经来了。
离家独立的贵族子弟们平日是不能回家的,但他们的媳妇却并不在限制之列。所以一些有孝心的或出于其他目的,都会经常让妻子回来探望一年只能见两次面的父母,而很多婆婆也会让儿媳妇每隔几天就过来一下帮着打理一下家中的事务。其实无论是儿媳妇自己上门,还是应婆婆的要求过来,除了带去儿子的问候外,在富裕的贵族之家里当母亲的还都会借机贴补一下独立在外的儿子。而像李良的母亲柳夫人这样,每个月都会交给儿媳妇一笔银子作为家用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今天柳夫人派人把冯玉如叫来却不是为了要给李良补贴家用。
柳夫人步入厅堂的时候冯玉如见礼道:“见过母亲,玉如给您请安了。”
从定了亲到成婚这半年多来,眼见着儿子的身体一天好过一天,困扰多年的疯癫病也没有再发作过,就凭这两点柳夫人已经对冯玉如这个儿媳很满意了,何况冯玉如的人品相貌和对她的态度也是无可挑剔的,所以一见到冯玉如,柳夫人就笑道:“快起来吧,又没外人在,自家娘俩用不着这么客气。”
待柳夫人坐下后冯玉如将点心盘子端起来走了过去道:“母亲,这是玉如用刚磨的新面做的芙蓉糕和桂花糕,昨个夫君他吃了说味道还好,虽然比不上府里的糕点师傅的手艺,倒也别有风味,就吩咐我今天又做了些给您送来。可巧了,点心刚做好您就派人来传我了。”
“这那里是良儿的吩咐,分明是你自己想着为娘。你也不用替他表功,”柳夫人笑呵呵的道:“我的儿子是个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他呀……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别人为他着想,那里又知道疼人啊。嗯……这味道真不错,来,你自己也吃啊。”
婆媳俩就着香甜可口的点心拉了几句家常后,终于转入了正题。就听柳夫人道:“听说良儿最近和十四皇子还有十八皇子走的很近?”
冯玉如道:“也不是了,十八殿下前些日子是常来找夫君的,至于十四殿下,从来就没听夫君提起过。他只是昨天突然来一趟,哦,玉如差点忘了,夫君他现在正帮着十八殿下办差呢。”
就是冯玉如不提,柳夫人也会问的,今天她将儿媳妇叫了来为的就是这件事情。关注朝局的人现在都知道,镇国公家的七公子已经把皇上交给十八皇子的那两个不可能完成的差事接了过来,等着看笑话的是大有人在,而与镇国公府交好因此而为李良担心的也不少。
见聪慧的儿媳妇主动把事情提了出来,柳夫人顺势说道:“玉如,你怎么不劝阻一下良儿,皇上交给十八皇子的那些差事岂是好办的!十八皇子郑宪是小孩子,他自己办差,就是办砸了,皇上也不会拿他怎样的。可良儿就不同了,他怎么能贸贸然的就把差使接过来呢?”
“母亲。”冯玉如宽慰柳夫人道:“您就放心好了,我看夫君应该是有十足的把握,才从十八殿下手里把差事接过来的。”
柳夫人对儿子是一百个不放心,但她也不是寻常的妇道人家,略微犹豫了一下后她道:“既然良儿觉得能成,那就放手去做好了,只是一定要谨慎。”
冯玉如道:“母亲,夫君虽然没提,但玉如发现他似乎正在为一些事犯愁。”
“哦!知道是什么事吗?”柳夫人问。
“回母亲,夫君一直苦于消息闭塞,整日愁眉不展。”
“这样啊!”柳夫人明白了儿媳妇的用意,她这是想要借镇国公府的眼线用一用,但这事她虽能做主,却又不能不和镇国公的男主人商量一下就擅自决定,于是柳夫人娥眉微动道:“玉如,这样吧,你辛苦一点,如果良儿想知道什么的话你就过来说一下,有了结果我在想法子通知你们。其他还有吗?”
“还有一件事,夫君本是不让给您说的,但玉如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应当让您知道。”冯玉如将有人派杀手意图谋害李良的事情说了一下,不过她倒没说两批杀手全军覆没,而说是来人被李忠兄弟挡住了。
这下子柳夫人沉不住气了,她一拍桌子道:“良儿太糊涂了,这事怎么能瞒着为娘呢!玉如,你做的好。”说着让兰嫂取来一块牌子交给了冯玉如道:“凭这块牌子可以动用我们李家在京城的所有眼线,在你们的院子旁边的一个杂货店的店主就是其中之一,想调查什么就让李忠兄弟拿着牌子去找他。另外,我会派几个身手好点的护卫到你们那里去。还有,你告诉良儿,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尽量的待在家里。”
冯玉如走了之后,兰嫂对柳夫人道:“小姐,您说这事会不会是世子让人做的。”
柳夫人道:“应该不是,虽说宫里有传言出来十四、十八两位皇子准备联名保奏良儿当世子,但后来不是查清楚了,这消息是宫女听错了,两位皇子是在给贤贵妃请安的时候,说起良儿颇有才干,准备联名保举他,希望皇上能有所重用,这消息李翱应该知道的。”
柳夫人不知道,这两条消息都是金司嵘让人传出来的,他在第一条假消息目的达到之后立刻就把第二条假消息抛了出去。李良的大哥李翱也确实都知道了,当时他去找十二皇子也是为了自己的世子之位做最后一搏;后来得到第二个消息的时候李翱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在担惊受怕了好长时间后得到李良平安回家的事情,他是暗自庆幸李良幸好没事,不然很有可能就要和柳夫人撕破脸了,而父亲也会因为自己毫无原由的谋害弟弟放弃对自己的维护。
冯玉如回到家里后把柳夫人给的牌子交给了李良,在知道这玩意的用处治后李良很是高兴,他的确是一直在为没有消息来源而发愁呢。虽然这个情报网只是临时借用,但李良已经打算来个有借没还了,至少也要来个消息共享。
随后的几天里,李良家里是热闹非常。朝野上下对突然崛起的十四皇子和十八皇子都是很关注的,而连带着李良这个传说中受到两位殿下赏识,竟然准备一起在皇上面前保举他。更有传闻说十八殿下连皇上的手谕都让李良掌管,而十四殿下和户部尚书也亲自上门拜访。于是乎,李良的六品小官一时间竟成了众人瞩目的人物了。
不但十四皇子是经常上门嘘寒问暖,就连九皇子和十二皇子也派人过府来告诉李良,在办差的时候有需要的话尽管吱声,一定鼎力相助。除了这哥仨外,国公们的世子几乎是挨着个的过来和李良称兄道弟。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眼看着和郑宪十天的约定期限就要到了。
在这期间李良除了招呼上门拜访的客人外,过的还是很清闲的,闲暇时间在家里不是弄萧下棋,就是很用心的继续去完成他那准备当传家宝留给子孙的围棋书。
有人闲当然也需要有人忙了,不然对外也不好交代。童天奇拿着健宗的手谕和李良交代需要查询事务的清单,在这几天里把六部逛了个遍,把个童天奇使唤的是叫苦连天。他自己清楚的很,别看现在拿着皇上的手谕到处显摆,看起来挺威风的,可谁知道在办差的时候会不会一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等差事一办完,那些高官们还不知道会怎么整治自己这个即将离家独立的家伙呢。所以他每次见到李良都连连求饶,不过似乎没有一点作用,因为李良根本就不吃他那一套。后来童天奇一不做二不休,用手谕将岳阔、谢信等一干小哥们都拉了来。
自从思勤听了郑和下西洋的故事后,虽然仍旧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李良身边,不过却没有再向第一天的时候那么多嘴了,让李良的耳根子清静了许多。
那天一时心血来潮给思勤讲郑和的故事李良是有自己的目的的,不过却不是想在皇宫里发展一个耳目亲信。思勤是郑宪派来得,名曰是有需要的话,好能及时有人到宫里告诉他,实际上也是不放心李良,担心他拿着手谕乱用。而李良先是吓唬后来又用故事开导思勤,也就是想让思勤知道一个道理,想要出人头地就要有真本事,不要光想着算计别人好在主子面前抬高自己的地位。没想到思勤不但听了进去,从没在郑宪面前进李良的谗言,而他自己也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终日捧着些也不知道从那里讨腾来的和航海有关的书孜孜不倦的阅读。
李良看在眼里,觉得长此下去不是个事,因为大唐对太监的管理是很严格的,李良知道的那些中国历史上历朝历代对太监的限制在大唐都有,而且更加严厉。其实若非成年的太监几乎不能出宫行走,郑宪也不会将只是个小杂役的思勤派了来。所以从理论上讲,思勤是完全没有机会像郑和那样带领船队出航的。
于心不忍之下,李良又把思勤叫过来好生教导了一番,说学习名人是要学他们的勇气和智慧,并不是名人干了什么后人就要跟着干什么。然后很有煽动性的给他讲了讲学围棋的好处,思勤那里是李良的对手,没过一会就在李良的三寸不烂之舌的蛊惑下,改变了志向。本来立志于要驾巨舟远航的思勤,现在已经要成为开创围棋盛事,将围棋发扬光大的棋坛圣手了。
见到李良在教思勤下围棋,冯玉如笑说他已经快成了专门教人下棋的了。李良一想也是,岳阔、童天奇、郑宪还有鹤院里的四个家伙以及李忠兄弟,现在再加上个小太监思勤,和自己关系近的这些人,自己基本上是阎王爷不嫌鬼瘦,有一个算一个是能教就教。
哎!谁让这个世界即没电视也没电脑,连个有线广播都听不到,至于电影院、酒吧、舞厅、迪厅也是一个不见,而娱乐性强一点的赌场、青楼又是自己不能去的地方。哎……弄几个人教下棋基本上就成了李良的唯一娱乐了。
不过这也合了李良的心意,有道是前人载树后人乘凉,学围棋的人越多,那么推广的也就越快,等围棋在这个世界普及了,自己的后人就不愁吃喝了。
说起来,在这些学围棋的人里,进步最快的竟然是刚刚才开始学棋的小太监思勤。才学了六七天,却顶得上其他人学了一个月的进度。这可能和学围棋的初衷有关,岳阔为的是从黑白交锋之中学习用兵之道;四无公子他们之中有的是抱着和岳阔相同的目的、有的则是想从中领悟政治斗争的策略;至于童天奇纯粹是跟着起哄;小郑宪的心思也是没放在围棋上,完全是李良用各种小故事当诱饵在哄着他学,唯有思勤是为了下棋而学棋。
在学棋的过程中,唯有思勤不会去根据棋盘上的形势去浮想联翩,把棋盘和棋子当作沙场之上的两军作战或朝堂之上的政敌交锋。在他的眼里围棋就是围棋,是一种可以启迪心智的游戏。
从思勤身上,李良似乎体会到了以前为什么自己一坐到棋盘之前就会昏昏沉沉,那是因为自己没有置身于围棋之中,思想里有太多其他的东西。李良从小就是听着有线广播里的长篇评书,翻看着《三国演义》、《岳飞传》、《杨家将》、《隋唐演义》、《薛刚反唐》这些连环画成长起来的,他的梦想曾经是像评书和连环画里的主角一样,或是领军冲锋陷阵万马军中取敌至首级如探囊取物,或是像里面的忠臣一样智斗奸佞。
可惜当时没有后来出现在电脑里的那些各种能让人过把瘾的游戏,八十年代的时候李良和大多数的同龄人一样还根本不知道电脑游戏为何物,在他们的视野里最多也就是烂的不能再烂的最简单的街机。贯穿在李良脑海中的梦想无论是在现实里还是在虚拟世界里都得不到发泄,也许就是在这种压抑下李良完全把围棋当成了书中的战场或朝堂。这颗子是潘人美、这颗子是扬令公,这颗子是八贤王……他不是在下棋而是在自己的幻想中畅游,那么结果自然就是旁观的时候洞若观火,自己一下就输的一塌糊涂。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加和阅历的增加,李良知道了自己的问题处在那里,可惜已经定型的思路不是那么简单就改的过来的,况且诸如‘金钱’‘美女’等新的杂念也接踵而来。
看到思勤的飞速进步,李良是感触良多。小小的韩国为什么能在围棋上始终给围棋大国,同时也是围棋始祖的中国那么大的压力,就是因为韩国的棋手在中国棋院的棋手们泡吧的时候,他们却在彻夜不眠的坐在棋盘前打谱。专注,没有任何杂念的专注,才是做好一件事情的最重要的方法。
坐在桌子前的李良满意的看了看刚刚用棉线装订好的书册,这是他已各多月的心血,比已经传授给岳阔他们,或已经准备但还没来得急教给他们的那些内容要深奥了很多。不过这绝对不是李良的最高的本事了,如果说准备传授出去的是业余三段之前的东西的话,那么李良现在所写的就是一本能称做是“业余三段到业余五段”的围棋书了。
而李良虽然只有一个走后门得来的业余三段证书,但他的两个围棋老师都承认,这小子的理论水平绝对是职业七段以上的,所以李良还有的是压箱底的东西。
写完这本后,李良准备休息一下,等把郑宪的事情忙完了再写下一本。其实写那些理论到不是很费时间的,关键是要用毛笔在纸张上画出棋盘,再在上面画上棋谱,稍不留神就一张写得差不多的纸就给废了。而李良也不希望自己这个围棋宗师的着作上有太多的瑕疵,这可是会让后人狠狠鄙视的事情。
把书从头到尾检视了一遍,没有发现有遗漏或有问题的地方。李良愉快的用防潮防蛀的檀香木盒子将书装了起来,做完这些后他看到桌子旁边堆积的废纸眉头一动道:“恩!这些扔了可惜,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啊,废物利用吧。”
从里面把没有太大毛病的都挑选了出来后整理了一下,装订好后李良看着这本伪作,突然想起了思勤。
很阴险的笑了笑后,李良大笔一挥在空白的书面上写了四个大字“葵花宝典”,而后翻过来在跋的位置洋洋洒洒的写了一段文字,最后在结尾的地方又是唰唰唰八个大字——‘欲练神功,挥刀自宫’!!!
(下章更新时间为下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