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宇得知萧百川出狱的当天,便急忙去看望他的这位好兄弟。看着萧百川遍体鳞伤的样子,凌宇怒火中烧:“东厂这帮杂碎,下手也太狠了!”
“不妨事的,大哥。”萧百川显得很平静,“魏永下手还是有数的,他跟我说了您托他关照我的事,所以后来的拷打他并没有用暗劲。都是些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凌宇道:“我没想到黄子敬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去找过他,但他始终避而不见。”
“大哥,你去找黄子敬完全是自讨没趣。不过你能替兄弟出头,兄弟还是挺感动的。自从我出事后,以前那些锦衣卫的朋友像瘟神一样躲着我,别说替我出头,甚至不少人落井下石,巴不得我死在狱中。魏永说得对,黄子敬就是个没根的畜生,从他当初抛弃自己老娘这一点,我就应该知道他是个什么人。等着吧,这笔账我萧百川记下了,早晚我会还回来。”萧百川说这话的时候,透露着一丝阴狠,一种凌宇从未见过的阴狠。凌宇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以前认识的那个萧百川,可能永远消失了。
曾经,凌宇希望有朝一日能在京城扎根立足立足,但在见证了兄弟的反目和官场的黑暗后,他对京城的印象大打折扣。这里的确繁华似锦,但隐藏在繁华下的黑暗,却足以吞噬每一个人的心灵。厉小刀变成了黄子敬,萧百川也不再是从前的萧百川。凌宇此刻真的萌生退意,他觉得还是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好,回到军营,回到外人眼中的穷乡僻壤,起码那里还有最后的一片净土。
阿蓝好像也不喜欢京城,这几天总在有意无意催促凌宇一起回南方。她说,她一直梦想有一天能再见到齐家军,再见到那群正气凛然的将士。凌宇笑而不语,不管阿蓝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既然自己曾经答应阿蓝要带她回齐家军,那就应该遵守诺言。
告别萧百川和小刀娘,凌宇和阿蓝收拾行装准备启程。临行前,他本想再去看一看黄子敬,但想到他对自己兄弟的所作所为,凌宇还是没有去。他也没有再去拜访张白圭,凌宇觉得自己好累,此刻他只想回到齐家军,跟往日的兄弟们把酒言欢、一醉方休。但就在凌宇刚走出大门时,张白圭府上的管家却带来张白圭的口信:邀请凌宇到自己府中一叙。凌宇惊讶不已,从来都是自己主动拜访张白圭,如今他却主动邀请自己,凌宇猜想这其中肯定有大事,便只好跟阿蓝嘱托几句,说自己去去就回,让她在家安心等自己。
到了张府,张白圭还是像以前一样平易近人,丝毫没有一般京官的架子。双方简单寒暄几句后,张白圭道:“凌少侠,我听说你打算回去了”
“回大人,是的。”
“这么着急回去不在京城再逛一逛了南方可比不得京城的繁华啊!”
“在京城耽搁许久,我担心军中有事,放心不下我家哥哥,所以着急回去。”
张白圭点点头,说道:“看你兄弟二人感情如此深厚,当真是令人羡慕。此次押解倭寇进京,老夫听说你为此身受重伤,不知伤势如何”
“谢大人关心,我的伤如今已经无碍了。”凌宇表面上小心应承着,心里却在说,这张白圭找自己来,不是就为了嘘寒问暖吧有事干嘛不直接一点呢这些当官的,怎么一点不痛快凌宇不由得更讨厌官场的虚伪。
二人又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会儿,张白圭终于进入正题,问道:“你们齐家军曾经出了一个楼楠吧”
凌宇当然认识楼楠,不仅认识,他和楼楠二人几次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虽不是亲兄弟,但感情却胜似亲兄弟。不过后来楼楠因为屡立战功,在齐元敬的推荐下,被朝廷提拔为云南副总兵,算起来,凌宇和他也有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凌宇不解,干嘛会突然提到楼楠呢
张白圭继续道:“楼楠已经被朝廷下令斩首了,你知道吗”
这个消息对凌宇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胡子拉碴、说话大大咧咧的黑脸大汉。凌宇从椅子上腾地站了起来,眼泪不由夺眶而出,大声道:“楼楠被斩首怎么可能!”
张白圭表情波澜不惊,冲凌宇摆摆手,意思让他坐下。凌宇自觉失态,拱手道:“大人,楼将军一生忠君爱国,怎么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这定是有奸人陷害,望大人阴察。”
张白圭摇摇头,叹息道:“楼将军死得并不冤,他也算是咎由自取吧。”张白圭告诉凌宇,楼楠升云南副总兵后不久,因寡母病重,请求回家服侍,几个月后母亲病逝。正值此时云南闹荒,赤地千里,民不聊生,纷纷要求官方开仓救济。朝廷下令楼楠马上回云南剿除闹事的灾民,楼楠到云南一看,所谓闹事的都是缺吃少穿的农民,老的少的已有不少饿死,他因此迟迟没有行动,并向朝廷上疏要求救灾。结果朝廷以楼楠抗旨不遵、行动不力为由,将其开刀问斩。
凌宇闻此瞪大了双眼:“大人,楼将军虽是抗旨,但也是情有可原。难道朝廷就这么轻易杀了一位抗倭功臣”
张白圭并没有正面回答凌宇的问题,而是告诉凌宇,齐元敬已经因功被升任福建总兵,掌握一省军权,并且皇帝已经下旨,要求齐元敬尽早剿灭狼牙岛汪曲贼众。
听到齐元敬升官的消息,凌宇自然很高兴,但他同时也在心想:“张白圭这是什么意思刚给齐元敬升官,紧接着就用楼楠之死来敲打齐元敬剿灭汪曲是迟早的事,在这个时候提点我,不就相当于提点齐家军吗看来这是对我们不放心啊。”想到这里,凌宇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毕竟楼楠已经身死,自己即便再痛惜也是徒劳。此次京城之行,已经让他对官场的险恶有了清醒的认识。逝者已矣,齐元敬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张白圭跟自己说的话,其实也是想跟齐元敬说的话。此时此刻,言多必失,自己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张白圭知道凌宇不敢出言忤逆,但还是想提点一下他,同时也是提点齐元敬:“一中者,谓之忠,持二中者,谓之患。百姓造反,是为不忠,楼楠抗旨不遵、偏袒反民,则是为患。朝廷不允许一个封疆大吏生出二心,要始终记得,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啊。”
凌宇觉得张白圭说的并不在理,但又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反驳理由,只好诺诺称是。张白圭点点头,又对凌宇勉励几句,便放凌宇回去了。
密室里,神秘人望着虚弱不已的赤火问道:“你怎么样了”
赤火自中毒后,虽服了解药,但几日来始终感觉身体没有恢复如初,看来阿蓝的毒簪果然是厉害。“多谢大人关心,已经恢复差不多了,只是身体还有点虚弱,我想再有一些时日,应该就能痊愈了。”
神秘人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出了密室之后,神秘人叫来管家说:“赤火已经暴露了,如今东厂肯定在调查赤火的底细,这件事你去办吧,让他走得舒服点,毕竟他对咱们还是有功劳的。”
管家一听,面色一紧:“是,老奴遵命。”
“唉,要不是赤火办事不力,我也不会动用那个人。陈秃子的下落有消息了吗”。
“回大人,东厂那边口风很紧,暂时没查出来。”
神秘人显然很是不悦:“那就继续抓紧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人就这么不阴不白没了,这里面肯定有阴谋。圣上那边已经下旨要齐元敬抓紧时间剿灭汪曲,我担心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