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昏黄的光芒，让已经几天不见天日的马季堂感到眼睛有些刺痛。
他摇醒了两名和他关在一起的胥吏，看着那十几名被楚军士兵押送下来的犯人。
借着火把的光芒，马季堂从这些犯人的穿着打扮认出，这群被押送下来的犯人，竟然都是来自秦国的粮商。
“怎么回事？楚人不是只没收你们的粮食吗？怎么把你们关进来了？”
几名和马季堂认识的粮商侧过头来，想打声招呼，回答一下马季堂的疑问，却被身边押送的楚军士兵抽了两鞭子。
无奈之下，大伙只能继续闭上嘴巴，乖乖地往大牢的深处走。
好在这是关隘里的牢房，平时只是用来关押和审讯奸细用，所以大牢修建得并不是很大。十几名秦国商人，被分批关押在距离马季堂斜对面的两个牢房里。
押送的那队楚军士兵离开，马季堂立刻对着专门管理此处监狱的牢头道：“马大哥，帮帮忙，把火把留下呗！我和那几位粮商认识，我们聊一会儿。”
和马季堂同姓的牢头看了看还在监牢里没有走出去的那队楚军士兵，犹豫了一下，对马季堂低声说道：“先等一等，一会儿我再来给你点上。”
说着，马牢头已经将火把取下，从马季堂面前离开。
黑暗再次降临，刚进来的粮食商人们没想到这里连火把的费用都要省，在陌生潮湿的牢房里，十几名商人都纷纷开口叫嚷，让牢头把火把留下，他们愿意为留住这点光明付费。
可惜正在远去的马牢头置若罔闻，拿着火把越走越远。
“嘿！你们别喊了，这位马牢头，胆子可不大！怎么敢在楚军面前，给咱们这些秦国人帮助。”
马季堂的监牢里，随同马季堂来楚营，又和马季堂一起被抓了关在监牢里的其中一名胥吏笑着说道。
“谁？谁在说话？”
刚到陌生的地方，还是完全一片漆黑的环境。几名胆小的商人，已经有些疑神疑鬼。
“别怕，是我！秦国成县胥吏赵易成。”
赵易成自报身份，总算让那些惊慌失措的商人们稍稍舒缓了情绪。至少，在这里，还有同样来自秦国的人在一起，也算是给了商人们一点安慰。
“你们果然是成县官府的，刚刚我没有看错，成县县令马季堂，马大人可是也在这里？”
黑暗中，有另外一名商人惊喜地询问。
“咳……”一声假模假样地咳嗽声在赵易成身边响起，“本人确实是成县县令马季堂。”
“果然是马县令。”“竟然是真的。”“怎么连……”
斜对面的两间牢房闹出一些动静，细细碎碎地声音传入马季堂三人耳朵里，那些商人们似乎都在小声地交流着什么。
马季堂决定主动出击，他又咳嗽了一声，等斜对面的声音变小了，他再次开口道：“前段时间，有不少秦国商人到县衙告状，说楚军随意没收他们运送回国的粮食。”
“本官当时就派了下属过境，来这关隘和楚军交涉。”
“没成想那楚军将领嘴里说得好听，后来还是照样没收商人们的粮食。本官气急之下，就亲自到这关隘来找楚军的将领要个说法。”
马季堂说到这里，觉得自己也算是把自己被关押的原因给交代清楚。今天马牢头还没有给他们送水，马季堂此刻正是口干地厉害，也就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
“然后你们就被抓住拉？”有商人把马季堂没说的结果给挑了出来。
“是的！”
马季堂作为秦国县令，却傻到跑来楚国境内被人抓起来关押，所以有些尴尬，没有接话。倒是他身边的赵易成开口承认。
“不过我们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两位胥吏。我们大人是为了掩护那两位同僚逃跑回成县，才被抓住的。”
赵易成的这个消息，显然更让那十几名商人感到高兴，有人迫不及待地开口，“那两位胥吏，他们成功逃走了吗？”
“那当然。”赵易成肯定地回答。按照时间，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在距离我们最近的秦军军营，向驻守的秦军将领汇报我们的行踪。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有秦军出面，楚国不敢不放我们。”
又是一阵热烈地议论，商人们已经开始想象，秦国在附近的驻军，在知晓马季堂等人的现况后，会出动多少大军到楚军关隘下要人。
到那时，他们这十几个被抓进来的秦国人也会被顺手救走。
“哐哐哐……”一阵响亮地敲击声，在漆黑的监狱中响起。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大牢里有人喊道：“嘿！都不消停一下吗？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可以聊，口渴了可别折腾我去给你们弄水喝。”
话音刚落，漆黑的监牢里突然出现黄豆大小的微光，随着一阵油脂被火点燃地怪味飘荡，一个明亮地火把，在漆黑的监牢通道中间被举起。
众人这才看清，刚刚说话的竟然是那个去而复返的马牢头。
“马县令，火把我就给你点这儿了，今天就这一支，你们有什么聊的就抓紧。水和食物，我一会儿给你们送来。”
说着，也不等监牢里的马季堂答话，马牢头就摇头晃脑，哼着楚地的俚曲慢悠悠地离开了。
“哟！马大人和这牢头很熟啊？能不能托您给那牢头说几句好话，让他给我们送点东西。”有商人看着马牢头和马季堂的关系不错，连忙向马季堂提出了帮忙的请求。
“嗨！你们省省吧，马牢头也就只会帮咱们这点忙，其余的他都不会答应。”赵易成自己挑了个火光照得到的地方坐下，权当自己就是在晒太阳。
“不会吧？”有商人不相信，“我看他对马县令有些不一样。”
在牢房里，借着火光四处打扫的马季堂，停止了动作，摇了摇头道：“一样的，待我也是和你们一样的。”
说着马季堂抓紧时间，再次动手打扫起自己的监牢。
“那牢头其实就是在为自己和家人留一条后路，晓得不？”赵易成揭开了马季堂和马牢头之间的秘密。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清理头发上地草屑。
“楚国低层的百姓，基本都不看好楚国！特别是和秦国接壤的地界，有不少楚国人的亲戚在秦国这边的，只要过来一转，立马就判断出两国之间高下。”
“那倒是！”有秦国商人接话道：“我手底下那几个楚国雇佣，都已经把家迁到秦国去了。”
“谁都能看清楚，现在秦楚两国是个什么情况。”
这位在楚国见识过不少事情的秦国商人感慨道：“楚国现在变成了贵族们的楚国，他们的吃相已经越来越难看。这次粮食的事情，就是楚国贵族们搞的鬼！”
“再加上这次的天灾出现，老百姓对比两国状况，心里其实都有一杆秤。认为楚国已经不行的，不仅马牢头一个。”
这位商人的话，说到了大伙的心坎上去，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或许秦国国内，一些不明情况的老百姓还在以为楚国是个盛产粮食，百姓不会出现饥荒的国度。但有更多的，是往来于秦楚两国的商人和两国的百姓，已经从这次的天灾中，认清了楚国的外强中干，强弩之末的本质。
秦国在分田派粮，在开沟挖渠，整修道路。楚国却在放任贵族们肆无忌惮的聚敛财富，蓄养私兵，集楚国财富，供养那一撮最富有的贵族们挥霍。
两相对比，楚国人心中的楚国，已经开始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