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敲定,一众辅政大臣终于得了永德帝的口信,将人放出宫去,李凌峰却被崔德喜单独带去了武英殿的偏殿。
武英殿他来过好几次,却是第一次进偏殿,想来永德帝此刻便在主殿拜佛祈福。
见他还傻站着,崔德喜撩了撩拂尘,笑呵呵道,“李大人坐着等吧,这三日看着憔悴了不少,春寒料峭,老奴让人送了两盆炭过来,给大人暖暖身子。”
李凌峰听出对方话里的关切,知道这是永德帝的意思,也没推诿,找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
两人都心知肚明皇帝唯独留下李凌峰的用意,崔德喜心中叹气,只可惜这京里开春的好风光,李凌峰今年是看不到了。
不多时,司礼监的小太监端来两盆炭火,又端了一碟吃食进来,放在桌上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李凌峰如今正是饭量大的时候,三日来不说水米未进,但也吃不太饱,一来宫里赏赐下来的餐食都有份例,二来也是忧心赣洲百姓,如今大事已有决断,才觉腹中饥肠辘辘,也没客气,拿起糕点就吃了起来。
吃着,还不忘递两块给崔德喜。
永德帝进门的时候,瞧见的就是李凌峰那坐没坐相,吃没吃相的样子,而自己身旁的老太监,也站在那里小心翼翼的咀嚼着。
抬手阻止了小太监的传呼,永德帝抬步走了进去。
崔德喜耳听六路,自然看见永德帝进了大殿,连忙将手里剩下的糕点收进袖中,识趣的没有开口。
待永德帝落座在自己对面,李凌峰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心中有些懊恼自己的大意,起身行礼的动作却异常丝滑。
永德帝好笑,“你方才大大咧咧一副模样,如今瞧见朕来了倒是拘束,朕到不知爱卿还有两副面孔。”
听出话里的讽刺,李凌峰磨了磨后槽牙,“微臣不敢。”
“哼。”永德帝也不与他计较,如今他正缺人手,又要差遣人去做事,难得好脾气道,“谁知你是不是又在心中编排朕,朕今日不与你这个混不吝计较,你且坐吧。”
李凌峰心中无语,要不说君心难测呢,这是要让他办事才给的好脸,要是平时早让他滚滚滚了。
既然是这老匹夫让自己坐,他也不客气,自顾自坐了下来,又拿着糕点吃了起来。
永德帝中途斜睨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兀自盯着偏殿匾额上的‘勤政亲贤’四个字发呆。
见他吃得差不多了,永德帝才将目光落在李凌峰身上,语气幽幽道,“赣洲宣抚使……”
李凌峰嘴角抽了抽,“微臣定不辱使命。”
永德帝的目光随即变得满意起来,挥了挥手,“送李大人出宫吧。”
李凌峰出了皇宫,就看见了自家的马车亭外宫门外,徐秋正神色焦急的观望,看见他出来的一瞬,瞬间被欣喜替代。
要不是皇宫大门前禁止喧哗,这逼绝逼要大喊大叫。
见着李凌峰走近,徐秋高兴的像只看见香蕉的马喽,“主子可担心死小的了。”
想到要亲身前往赣洲治理水患,李凌峰只觉得这傻大个高兴得太早了,有些无奈道,“先回府再说吧。”
徐秋点了点头,看见自家公子有些消瘦的身形,还有疲惫的神色,忍不住道,“主子受苦了。”
两人乘车回家时已是傍晚,李凌峰好好洗漱了一番,穿着单衣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房里的桌子上摆放了许多吃食,李家一干人等都在眼巴巴的等着自己。
“哎哟,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怜我的儿啊,娘刚让厨房做了好些你爱吃的,我家峰哥儿一定要好好补补。”
张氏平时把自家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如今打眼一瞧儿子瘦了些,瞬间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恨不能掉的是自己身上的肉。
李凌峰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虽是瘦了一丢丢,但胸肌还是胸肌,腹肌还是腹肌,哪有老娘说得这么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瘦成皮包骨了呢。
“娘,哪有您说的那么夸张,儿子好着呢。”他一边说着,一边坐了下来。
张氏连忙让丫鬟伺候着李凌峰,刚好家里人还未吃饭,就一齐坐下吃了起来,期间李凌峰不时有张氏和李思玉的投喂,他碗里的菜就没下去过。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老父亲,都时不时往他碗里夹两筷菜。
李凌峰:“……”
家里人的爱太满,他都快吃撑了咋办?!
要不是后面见李凌峰正吃饱了,张氏还想张罗着让下人再现做两道菜上来。
李凌峰既是暖心又是无奈,“我此番进宫匆忙,未有留下只言片语,让爹娘和阿姐担心了。”
他说完这话,李家众人还未开口,一旁小大人模样的林锦淳就先皱了皱眉,嘟着嘴不满道,“还有淳哥儿,淳哥儿也担心了。”
“好好好,还有让小淳哥儿也担心了。”
李凌峰忍不住揉了揉外甥的小脑袋,这才开口将宫里发生的事一一与众人说了。
张氏听完,脸上原本的笑容也消失了,忍不住忧心忡忡,“如此说来,陛下点了你做赣洲宣抚使,你过两日也要出京了?那赣洲发大水儿可不是开玩笑的,峰哥儿……”
“娘。”李凌峰出声打断了她,“圣意难违,况且旁人去与儿子去又有何分别?”
他知道张氏担心他,只是这事不是他说了算的,家国大事面前,赣洲上万流离失所的老百姓面前,他即便是在想陪在父母身边,也不得不亲身前往。
张氏张了张嘴,剩下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天灾无情,儿子被派往前线抗灾,她这个当娘的更是心如刀割,可别人家的儿子也是儿子,她虽是农妇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儿子是对的。
可她作为一个母亲,总存着私心,朝廷这么多大臣,偏偏派了自家儿子,那赣洲离京城上千里的路,她怕她的儿,万一有个好歹,到时候找不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