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听得李小六的语气不对,放下手中的针线,吩咐小囡乖乖坐好,急忙走出屋外。
“三郎啊!我的三郎啊!你这是怎么了?你们说说,我家三郎发生什么事了?早上还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妇女俯在汉子的尸体上,一时接受不了事实,哭嚎出来。
“李三嫂子,是‘叶家疯犬’干的。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有一同帮工回来的镇民怒喊道。
大半个镇子的人听到响动围拢过来,相互议论着情况。
一些同镇的姑子姨妈伸手拉住李三嫂的手腕,同情地安慰着。
镇长闻讯从祠堂赶来,分开众人用躯体堵成的肉墙,吆喝几个年轻小伙将尸体抬到祠堂上,在祠堂内讨论情况。
大伙儿手忙脚乱地拉开死活不肯撒手的李三嫂,将她安置在附近的一户人家里,由几个好心的妇女陪同,以防其在心哀之下自寻短见。
两个小伙把尸体抬进祠堂内,看到李氏族人全进屋后,关上堂门,聚在一起讨论在叶家发生的惨事。
叶家疯犬的事情被一件一件数落出来,在场的众人无不听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将之斧凿刀削,挫骨扬灰。
正说话间,有人拍响祠堂的大门。靠门的人拿眼一瞧,不是别人,正是叶家疯犬本人。
听得靠门人报出拍门者的名号,屋内各人俱已吓破肝胆,身体像离了三魂七魄般不住颤抖。
“镇定,别慌神!各位把屋内说的事全给我烂肚子里,一个字儿也别往嘴外说,我来会会那条疯狗。阿大,去,把堂门上的架板拿开,让他进来。”
镇长吩咐众人安定心神,整理好身上的衣料,佯装从容,往门口走去。
“叶家唐保长,大驾光临,老朽去有失远迎,真是罪过。”
镇长向走进祠堂的大牛做一个大大的长揖,躬身行礼,嘴上不住赔礼道歉。
“别整这些没用的东西。老玩意儿,老子走的有点累,这里有茶水没?搞点上好的茶水来喝。”
大牛一摆手,免掉镇长的敬礼,开门见山地说道。
“茶水,有有有。小郎,赶紧地给唐保长沏壶上等的紫归茶,再摆出几盒果盘时令出来。”
镇长转头挥手吩咐道,有人立马进后房准备。
“唐保长,你这是外出?外面黑灯瞎火的,多不安全。你若不嫌弃,今晚在小庄小歇半刻,吃点时令果品,等天明再走也不迟。”
“不用了,老子喝点茶水就走人,不用你费那么多心思。
呸呸呸!老玩意,你们的茶水有问题吧?这种茶料,乞丐恐怕都嫌弃。
来人,给老子整点白开水,冷的,不加茶叶。
呸,呸,呸,这茶水真苦死老子了。”
大牛接过一个镇民端上的茶碗,刚沾口立马吐出来,没好气地道。
“唐保长,息怒!息怒!这已是小镇最上等的茶水。
你有所不知,今年镇里收成不好,家家户户皆已穷的揭不开锅,实在没有闲钱购置茶叶。
就你刚刚的这份茶叶,也是前些年保存下来的,一直舍不得喝的珍货。”
镇长解释茶水苦涩的原因,一方面是平息大牛的怒火,一方面是侧面带出李家镇收成不好的事实,避免大牛狮子口大开,趁机捞上一笔镇民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
“老玩意,别瞎叫唤了。老子今天过这里不是刮油水的,碰巧口渴路过,搞点水喝。
等下叫谁给老子掌个火,陪老子去西边的树林干点事。”
大牛一口喝干端上来的白开水,抹尽嘴巴的水渍,冲镇长吩咐道。
“唐保长,镇外凶险,您最好别乱出去。依老夫拙见,你还是尽早回叶府为妙。
最近镇子东面的林间不太平,有野鬼在外头晃荡,专挑落单行人下手。”
李家镇长提醒道。他倒不是为大牛安全着想,只是万一大牛死在李家镇外头,按着这疯犬手下们的脾性,镇里怕是以后没得半点太平日子,故而出口相劝。
“老玩意,让你办事就去办,哪有那么多废话。算了算了,给老子拿个照路的灯笼,老子自个儿去外面办点事。”
大牛不想听镇长的废话,从屋门口拆下一杆亮堂的灯笼,走出祠堂,进入黑夜中。
镇长觑得大牛走远,估摸不会返头,命人关上大门,继续召开未完的族会。
庆州城,李家镇,黑松林里。
一杆幽火在黑漆漆的林间游荡,一会儿忽左,一会儿忽右,行踪不定。
提着幽火的大牛来到一块有着老庙的地界,探得周围无人,关上庙门,旋开佛像底端的莲花坛,走进一处废弃的暗道中。
这是一条于六年前打造的暗道,早已废弃多日。
其原本是悍匪们用于连通叶家底部监牢,救出被关押同党的秘密路径。
后来悍匪被官府一锅端后,便无人再使用过此暗道。
最后一个知道此暗道位置的人,偶然让大牛逮住,投入叶家地牢中,“享受”十八般的酷刑。
为求速死,这人跟大牛私下说成一笔交易,愿用暗道的位置来换取速死。
不过,大牛不是个君子,得知暗道位置后,违背了交易内容,立马剪掉他的舌头,拖长了他的受刑期。
走入暗道后,大牛的脸色在火光的照耀下阴晴不定,脚步一会急一会慢,隔三差五还倒走一会儿。
阴暗压抑,潮湿霉臭的暗道里,大牛不断思考和犹豫,在救人与弃人间做着两难的抉择。
暗道的路不长,约莫一个时辰能走到尽头,达到叶家监牢。
大牛却仿佛走上了大半辈子。
行走的途中,大牛十分犹豫。
已是深夜,脑子里的那道声音,占据头脑,又开始咆哮,不停地催促他折返。
那道咆哮的声音,七年前就存在了,应该从目睹“叶栀”的那个眼神起。
它是大牛“癫狂”和“人格分裂”的源头,每个夜晚,在寂静无声的时刻,就会跑出来在耳边咆哮,述说着当年发生的故事。
大牛想摆脱这道声音,但惊恐地发现,它长进自己的脑海里,融入思想,不可分离。
终于,大牛受不了声音的折磨,选择妥协,沦为它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