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倏忽间就过去了, 不知不觉,清璇已然成了奔四的人。
随着儿女接连成家, 有了第三代, 她已经不那么在意自己的容貌了, 也很少用积分为自己兑换养颜的丹『药』。
养尊处优的生活让清璇衰老得很慢, 但是皮肤到底不像二八少女那么水灵了。
胤禛自然老得更快, 脸颊越发瘦削, 气质如渊, 清璇有时候心疼, 有时候又感到一丝丝陌生。
晨起, 坐在梳妆台前,儿女都不在身边了,墨蕴岁数也不小了, 年轻的侍女都叫她“墨姑姑”,清璇起得早了,也不差人叫她,自己静静坐一会儿,心中澄静片刻, 也很好。
镜中的『妇』人犹如一朵盛放后的山茶花,片片花瓣都散发出沁人的芬芳,岁月赋予的知『性』和优雅让人惊叹。
清璇簪上一朵『乳』白的玉兰花, 更衬得秀发乌黑, 面带红晕, 气『色』极佳。
她忽然心血来『潮』, 想让画师为她作一副油画,希望能把这一刻保留下来。
也许旁人都感到奇怪,为什么不趁着花容正好的时候留下最美的记忆,反倒是在半老徐娘的时候要作怪了?
没人敢问她,她也不用编话回答,胤禛很快就找了一位西洋画师到王府了。
清璇袅袅立在繁花正茂的小花园里,穿着一身天水碧的旗袍,斜倚在一架秋千旁。
乌鬓如云,眸光似水,和善地笑着,非常放松,让洋人画师约翰·皮埃尔吃了一惊。
他在宫廷供职多年,见过不少宫妃、命『妇』,她们总是刻意板着漂亮的脸蛋,打扮得一丝不苟地端坐着。
约翰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大清森严的礼仪规矩,只是偶尔会让她们多笑笑,稍微放松一些,可惜在讲求笑不『露』齿的贵『妇』人面前,往往说了等于白说,后来干脆就不说了,该怎么画就怎么画,倒也两相欢喜。
而这位侧福晋,不同于他们法兰西贵『妇』的浪漫多情,也不像大清国贵『妇』的含蓄保守,恬静的笑容中带着悠闲恣意,独特的气质不禁让约翰深深着『迷』。
多年来,这位画师一直按照上面的意思,规规矩矩地作画,像普通的花匠一样,今天却忽然亮光乍现。
他不但笔触细腻地描绘出侧福晋婀娜的体态,姣美的脸庞,还在她头上攒着的那朵玉兰花的周围加上了一只似在闻香的蝴蝶。
约翰只是画了个初稿,还没有完全上『色』,在他心中,这只蝴蝶应该是宝蓝『色』的,神秘静谧。
画师有些担心侧福晋不满意自己添加上的这抹翩然的小身影,没想到清璇却非常满意。
她想到了“踏花归去马蹄香”1的典故,笑着对约翰说:“皮埃尔先生,您的画让我想到了宋代的一个故事,有考官出了个题目……”
约翰听着这位福晋温柔的话语,潺潺如清泉流过,也知道了原来早在宋代就有他的同行,用蝴蝶来凸显花香,感到非常惊讶。
他连呼了几声上帝,对清璇说:“尊贵的福晋,您真是个才女,原来你们这里老早就有画家想出了这种画法了。以后我得多了解了解大清的画艺了。”
等回过神来,约翰又发现这位福晋竟然称呼的是“皮埃尔先生”,而不是什么“越大人”、“约先生”,很多大清人都不知道在他们法兰西,是名在姓前的。
当然更多的贵『妇』人在作画时,不苟言笑,从不与他多说一句话。
这位宋福晋真是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简直就像神话中的月亮女神,雍亲王真的是太幸运了。
所以等到他回到画室的时候,下了很大的功夫给这幅画上『色』,日以夜继地完善着,每天看着画中的女人渐渐鲜活起来,约翰心中感到非常满足。
让约翰没想到的是,正是这幅画让他成为了载入美术史的人物,而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画着千篇一律的作品的宫廷画师了。
这幅“蓝蝶贵妃图”在数百年后被珍藏在故宫博物院中,成为游客们啧啧称赞的名画,谁也不知道这只不过是清璇心血来『潮』的产物……
“当~当~当”,忽然响起的钟声,小跑着奔走的宫女和太监,都表明宫里发生了大事。
康熙帝唯一在世的长辈仁宪皇太后,在五十六年的年底,还是撑不住了。
虽然太后并不是康熙的亲生母亲,但是作为养母,对皇帝的照拂、爱护之情,让玄烨早就将之视为母亲了。
天子以孝治天下,为了做好表率作用,玄烨不少孝顺的举动都带着些刻意,但是久而久之,戏做久了也当了真。
康熙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一场忽然的降温就染上了风寒,也因此他不能时常去探望养母,以免将病气带给太后。
御医一直说太后就是年纪大了,都是一些老『毛』病,康熙也就没有过于忧心。
以致于太后病危的时候,康熙手脚浮肿,只能用丝帕裹脚,令人用软轿抬着去见了太后最后一面。2
她临终前对康熙说:“哀家不能再照顾你了,你,你要好好保重。储君之位,悬而未决,并非好事。”
皇帝泪流满面,说道:“皇额娘,您走了,儿臣在这世上再没有人心疼了。”
他也人到暮年,儿孙都为利益汲汲营营,养母的话让康熙下定了决心。
虽然对左思右想,选出来的继承人并不是那么满意,但是这大清国经受不起折腾了。
太后也很难过,这个孩子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是这么多年来,处处以自己为先。
如今,为了储位,父子失和,旁人都觉着皇帝喜怒无常,只有她知其不易。
她感到眼皮越来越沉,再顾不得旁的了,说道:“皇帝,你,把哀家葬在他旁边吧!我死后看着他就好,不想再跟孝献争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垂下了眼睛,再也没有动静了。
康熙大恸,涕泪交加,宛若孩童,他知道这世上最后一个怜惜他,照拂他的慈母也离开了。
“万岁爷,万岁爷”,随着宫人们的一阵惊呼,康熙昏死过去了。
他强撑着病体到慈宁宫,实际上自己还发着高烧,此时悲痛交加,体力不支了。
清璇知此噩耗,非常难过,仁宪太后并不是一个存在感很强的人,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她都被笼罩在孝庄皇太后的庇佑下,没有多少自己的话语权。
孝庄死后,她也甚少『插』手宫务,只是时不时作为长辈,关心关心康熙的身体和子女。
不管是对于槿儿还是明达的婚事,太后娘娘都费了不少心思,清璇十分感激。
因此,虽然宫中的葬礼,仪式繁琐,需要不停地叩拜,清璇也不愿省事偷懒。
她由衷地尊重这位老人,一辈子没有得到丈夫的重视,却能关怀康熙,善待他的子孙。
为太后上香的时候,听着喇嘛敲木鱼的声音,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眼前。清璇心中企盼着,希望她老人家下辈子能投胎到平常富贵人家,与夫君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对于胤禛来说,皇太后去世固然难过,但是康熙不知受了什么触动,居然让他代理朝政。
这几乎暗示着雍亲王会即将成为下一任储君,四爷心中跃跃欲试,又惴惴不安地怕这是康熙对自己的考验。
奇妙的是,八爷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排斥四爷,或许是因为弘晏的诞生,让胤禩不愿鱼死网破。
他不捣『乱』,八爷党和大部分朝臣安安稳稳的,内有隆科多,外有年羹尧,胤禛接手朝政,倒也不是十分困难。
最闹腾的反倒是胤禛的亲弟弟十四爷,胤禵自幼受到皇上宠爱,随着胤禩被厌弃,他隐隐有成为八爷党新头领的趋势,没想到康熙这一病,居然让胤禛代理朝政。
虽然四爷没有真正坐到龙椅上,但是皇上让大臣有重要、紧急事件都交由胤禛处理,这权力给得不小了。
明知道胤禛正忙,胤禵却觉着看着碍眼,在他眼里,还是让自己做了皇帝好,到时候让四哥做个亲王,不是正好!
若是反过来,天天要对亲哥哥三跪九叩,对着那张冷脸,真是比死还难受呢!
都是一母同胞,凭什么让他高坐龙椅,他不服!
他跑过去酸言冷语,语气很冲地说了几句,让胤禛陪自己喝酒,四爷自然不肯同他胡闹。
胤禵一扭头就气呼呼地进宫找自己的额娘,抱怨道:“您瞧瞧,四哥现在可神气了,连陪我喝酒都不肯。”
德妃气定神闲地说道:“他不神气,难道就该让你压在头上?你若是有本事,便自己挣出功来,我可不想管你们兄弟间的官司。”
清璇从各种清宫剧中知道德妃与雍正母子二人关系不是很和/谐,为了改善这一点,她从前经常带着儿女进宫刷好感度。
让她没想到的是,历史上本应该早逝的五公主被扭转命运后,作为“贴心小棉袄”,经常从中调节,让『性』格执拗的母子俩少了很多心结,现在德妃与胤禛的关系算得上不错了。
毕竟无论是四爷还是十四爷当上皇帝,德妃都是太后娘娘,这一点想通了就无所谓了。
何况,确实像女儿温宪说的那样,胤禵仗着自己的宠爱,总找胤禛的茬,没道理总是惯着他。
胤禵没得到母妃的支持,很是郁闷,在他眼里,自家四哥就是个刻薄寡恩的人,从小就和自己不对头。
宁可让八哥做了皇帝,也不想让四哥得意。
幸好此时,康熙还在世,十四爷不敢闹出什么『乱』子,要不然来自亲兄弟的软刀子,会让胤禛大为寒心的。
眼见着四爷继位有望,年福晋心中雀跃,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机会成为一国之母,自己的小六出身高贵,自然是要做太子的了。
她却看不见自己的儿子空有舅舅年羹尧的武艺精湛,却没有相媲美的头脑。
自从知道年福晋在弘晖的事情上动了手脚,四爷就开始防着年福晋了,将六阿哥抱到前院抚养了。
所以,年福晋见儿子的次数少了很多,也不能时时管着他了。
康熙帝病了两个多月,数次与胤禛长谈,都言及弘历颇有帝王之相,虽生母不佳,但是既然改了玉碟,也是无妨的。
可以说,虽然康熙决不是因为弘历,才属意胤禛继位的,但是在他眼里,弘历确实更适合做胤禛的接班人。
何况,胤禛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也没什么新的孩子出生,在立住的几个孙儿中,只有弘历最有潜力。
在重病的这段时间,康熙说的可谓是遗言,胤禛自然处处遵循,不敢令皇阿玛担忧。
所以,年福晋的美梦注定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