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暗的夜幕之下,三司判官、日夜游神和枷锁将军从废墟中爬出,灰头土脸望着白一男消失之处,内心惊骇不已。
斩杀了城隍老爷,连整座庙殿也给拆了,然后就这样走了?
说好的大道劫数呢?不是死劫吗?怎么连点小伤都没有受啊?
远处的半空,妙曼女子挺拔的胸膛,不住上下起伏着,瞪大了迷人的双眼,望着城隍庙殿的废墟之处,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那突然出现的佝偻老者是何人?
居然只在挥袖间便阻断了一郡大道气运降下的劫数,那可是死劫,就算是圣者境最多也只能扛住而已,却被老人瞬间给阻断了,这样的能力,恐怕自家老祖也是绝计做不到的。
白一男这小子,果然不能招惹,更别说暗中加害了,还是蒋首席有先见之明呀!
余阳郡城之外,子牙河畔,老人和白一男面对潺潺河水,并排坐在草摊之上。
“老先生,你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谢谢你救了我!”
“瞎客气啥!你是我的弟子,我救你不是应该的吗?”
“老先生,你是说……我……可以做你的弟子吗?”
“我传授你修仙之法,还送你紫皮葫芦这么高级的宝贝,你不做我弟子,我岂不是很亏!”
白一男立刻起身,整理一下衣衫,极其恭敬诚挚地跪倒在老先生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弟子白一男参拜师父!”
他忽然愣住,挠了挠头,苦笑道:“可是师父……弟子还不知您名号?”
“我叫李寿成,道家无名之辈,不足挂齿,快快起来!”
白一男再一次和老先生并排坐在河畔,很开心地望向远方。
“师父,您认识庄梓慕和杨子居吗?还有辛笃、奚芝……”
“一些个小辈,算是认识吧,不过他们可能并不知道我。”
“他们都帮过我,没有他们我可能早就死了。”
老人笑着说:“算他们还有点见识,知道帮帮你,以你的性子确实也需要帮助,否则会很危险。”
“师父我不怕危险,死都不怕,我只希望,这个世道,能够公允一些,让更多世人可以在这天下间走上一条坦途!”
“呦呦呦,看看我的一男,居然有这么大的志向,好!很好!可是……”
老人忽然语重心长起来,“一男呀,记得那句话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白一男点了点头,道:“师父是想告诉弟子,天地没有亲近之心,将万物都视作草狗吗?”
老人笑了笑,道:“是,是这意思,不过还不够。记住,天地间原本没有草狗,有的只是草芥,草狗是被人,从草芥之中择选出来,扎制而成的。”
白一男有些疑惑。
老人道:“天地大道,从来不语,规矩之流,不过人定!
“一男呀,为师知道你天生正气充沛,想要帮助更多的人,更是看不惯这天下间的腌臜事,可你要知道,要想平天下,必须要有制衡天下的力量,否则……”
老人的身体忽然闪动一下,竟变得虚幻起来,就像是一道影像或者是一具魂魄。
白一男惊诧不已,“师父,你的身体怎么会这样?”
老人淡然道:“无需担心,你所看到的,只是为师留在葫芦中的一点心念,由道气所化,先前阻断死劫,耗费颇大,故而这点心念即将消散,时间不多,为师最后要劝慰你一句,你一定要切记!”
白一男认真听着。
老人道:“大道无言,的确需要有人昭示,却必须实力足够,否则便将置于险境,上善若水,潜龙勿用,当跃于渊,方可无咎!”
老人的身影已经淡若透明之状,留下最后一句话提醒“一男,切记潜龙勿用……”
随即,彻底消失不见。
“师父,弟子明白!”
白一男伏身叩拜,思绪万千……
无逢山就在余阳郡东陲,翻过山巅便不再是幽州境域,而是嫡州。
白一男登上无逢山,立身于山巅肆虐的凛风之中,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觉端会在这里杀害杨怀禄。
圣元九州,州与州之间,各有山水阵势护持一州气运,防止流往外界。
无逢山正处于州界之上,这里的气息极其独特,既是因为两州气运交汇所致,也有两州气运隔绝的缘故。
在这种地方,行善举,不会被两州记录功德,做恶事,同样不受两州大道气运惩处。
善恶纠缠,阴阳混沌,乃天下规矩不涉之地。
就连山巅的凛风,都不是寻常之风,而是妖风。
没想到,杨怀禄竟是死在这种恶劣之地。
白一男将紫皮葫芦举起,将酒水散在风中,朗声道:“杨怀禄,白一男来看你了,觉端已被我斩杀,你的仇报了!”
他举起葫芦大饮一口,又道:“敬你的良善!”
“师父说,大道无言,而你却终告诉这方天地,正气常存!”
“你放心,若有机会,白一男将以手中长剑,问于诸天,凭什么良善之辈会有不幸,为何腌臜之徒能够久安!天若不语,我必代这苍天,诛尽世间一切恶!为你,也为天下良善,讨个公道!”
白一男大口灌酒,豪言壮语,却并没有用真气逼散酒气。
不胜酒力的他很快醉去,脸上不知是洒落的酒水还是泪水。
“师父说的对,昭示大道,需实力足够,你昭示了良善,因为实力不够,所以被觉端所害,而我剑斩奸佞城隍,同样实力不够,差点被大道降下的天劫诛灭……”
白一男靠在一块石头上,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若不是师父在葫芦上留下了一道心念,我也和你一样,不在了。”
“我自认为,我所行绝对是正义之举,你是不知道,作为一郡城隍,邰远年居然勾结觉端老匹夫,准备搅乱幽州……哈哈哈……一方职司阴神,难道不该竭力维护一方安宁吗?”
“杨怀禄,你来说说看,是这大道容不下你的一念良善,还是容不下我的满腔正义?”
“我辈修士,拼尽全力都在追寻大道,可这大道究竟是什么,我看不清,也看不懂了……”
凛冽肆虐的风在无逢山巅号啸,白一男斜身倒在一块大石上,昏沉醉去,口中一直碎碎念念,不知在说些什么,全都散在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