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不需要了
到头来，竟是他自作多情了？
程瑾不由情绪万千。
沈长宁盯着程瑾的一双眼睛，又说：“崔院判的确医术高超，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但，程公子应该比谁都清楚，此刻程老夫人的情况，怕是等不到崔院判回京了。既然远水救不了近火，那么，程公子，我若是你，便不会吝惜一个道歉。”
之前的事情，的确是他自己做的。如今，她不过想要他当着众人的面亲口道歉，给她、给庆南伯府一个交代，难道这是什么很过分的要求么？他若是真能认错道歉，还算有几分担当，也算对得起程老夫人多年来对他的慈爱和关心。
然而。
“……”
程瑾依旧犹豫。
显然，就算此刻程老夫人半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他依然第一时间考虑的还是自己的颜面、自己的名声、自己往后在官场的前程。
他怕自己今日若是真的当众道歉了，当今圣上知道他做过的那些糊涂事儿，往后哪里还会多重用于他？
只是——
沈长宁见他如此模样，忍不住在心头暗暗为程老夫人叹息，这便是她养育出来的好孙儿呐。
一次、两次，始终将自己的利益放在长辈的生死之前。
她想不通，自己当初究竟是有多眼瞎，才没能看出程瑾的不孝不义？
更可笑的是，程瑾当真以为有些事情只要自己不承认，旁人便不会知道了么？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当初圣上让他留在家中侍奉长辈，便是知道他的混账事儿，想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大梁以孝治天下，若他能在程老夫人生命的最后一程，事事尽孝、事必躬亲、人人皆知，便能打破先前关于他的那些议论和争议。
只可惜……
如今，一改往昔的机会摆在他眼前，他却依旧短视，不肯抓住。
果然，程瑾长时间的沉默，引得周围好些上了年纪的吃瓜群众连连甩脑壳。
“还读书人呢，你亲祖母都快病死了，道个歉又怎么了？会少块肉么？”
“就是啊！没有你亲祖母，你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人是活的，面子是死的！
就算程瑾觉得自己从未做错过什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难道不能为了程老夫人的性命答应下来么？其他的事情往后再说么？
这个什么连中三元的状元爷，也太让人觉着寒心了！
程瑾眉头紧蹙，脸色更深了。
“我……”
“罢了，程公子道不道歉都不重要了，我不需要了。”
程瑾的道歉，于她而言，本就一文不值。
沈长宁别过脸，不再给程瑾丝毫眼神，只对沈逸说：“二哥陪我一块去程府吧。”
沈逸一拍胸脯：“阿宁放心，即便你不说我都是要去的！”
程家人一个个的，心眼坏着呢！若是让阿宁一个人去，她要是受了什么委屈那可怎么办？
再说了！
他们可是问程家要了五千两银子的诊金的！
阿宁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哪里搬得动五千两的银子？！
什么？可以不给银锭给银票的嘛。就算是银票，那也是程家人给的银票，还是由他替阿宁拿着比较好，免得脏了阿宁的手嘛！这种粗活累活，交给他最好了！
沈长宁带着南星，跟在沈逸身后，即刻出发前往程府。
虽然知道程瑾去请沈长宁了，但，见到他们兄妹二人，文氏和程瑜还是吓了一大跳。
尤其是程瑜，她几步来到文淑君身边，瞪眼问：“淑君表姐，她怎么来了？哥哥不会真答应她那些不要脸的要求了吧？”
文淑君摇摇头：“沈姑娘只要了五千两的诊金。”
“五千两？”程瑜大惊出声，不满极了，“她算个什么东西，上下嘴皮一翻就好意思要五千两的银子？”
便是宫里的崔院判给京城的达官贵人治病救人，也从未要过这样多的诊金。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两只眼睛都钻到钱眼里了！
听得这些话，沈长宁只觉得好笑。
如今，程老夫人的性命全都依赖她一个人，程瑜如此言语侮辱，想来是生怕她将程老夫人给救活了吧？
总算文氏有几分残存的理智，知道如今这个情况，他们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相信沈长宁确有几分真本事。故而，文氏赶忙给程瑜使了好几个眼色，让她少说两句。
但，程瑜闭嘴后，文氏见沈长宁身后只得南星一个小丫头跟着，还两手空空，根本没有丝毫准备，到底还是有几分不放心。
她问沈长宁：“老夫人的情况实在不好得很，也不知道沈姑娘带了什么样的灵丹妙药？”
沈长宁目不斜视：“没见到病人，不知道病人都用过什么药，便不能对症下药。”
这就是说，她的确什么东西都没带了。
程瑜立马翻了个白眼，瞧她那样子，明明就是什么准备都没有，说得她多了不起似的。也不知道母亲和哥哥中了什么邪，居然当真相信了她！
沈长宁是为了程老夫人而来的，旁人说什么、做什么她一概不理。
甚至，她根本都不问程家人一声，径直就往后院程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她在这里生活了五年，本就是轻车熟路。
文氏等人瞧见了觉得奇怪，她只说自己生来嗅觉灵敏，是朝着汤药味浓的地方去的，文氏、程瑾他们也没怀疑。
——
沈长宁熟练地走过程府，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她和程老夫人之间的点点记忆。
除夕年夜，程老夫人知道她独自一人守在家中，便叫她去她院中守岁，笑呵呵的将封好的银子递到她手中：“孙媳妇最是乖巧和顺，这些银子都给你，望你来年平平安安、一切顺遂！”
中秋佳节，程老夫人让她过去一同做月饼，还挑了个最大最圆的放到她碗中，叹道：“瑾哥儿朝中事多，中秋团圆的好日子也不能回来，安娘儿，你可切莫生气啊。”
得知她日子过得不顺，程老夫人私下也没少拉着她的手感叹，像她这样好的姑娘，为何瑾哥儿就是死脑筋，瞧不出她的好呢？
然而，记忆中最是慈爱和善的老人，和沈长宁如今见到的程老夫人相差实在太大，叫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厚重的金丝楠木雕花大床上，年迈的妇人脸都瘦得脱了相，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而混乱、纯色发紫而骇人，整个人奄奄一息，半分生气也没有！
常年的相伴，沈长宁对程老夫人的感情很深。
见到程老夫人病成这样，各种复杂情绪一齐翻涌而上，她心头着急又激动，鼻头控制不住的发酸，眼睛也不可抑制的泛红。
“祖母……你……你怎么病得这样重？”
她不是给过他们方子么？
他们程家的人究竟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让她病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