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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染惊觉不对劲,急忙按了中控锁,车门全部锁死。

明成佑身形摇摇晃晃来到她车旁,两只手也不顾疼使劲地拍起车窗。“下来,你给我下来。”

“走开!”傅染也高声。

“砰砰砰——”

直恨不得把她的车窗给敲碎。

傅染没法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她想倒车离开,却不想明成佑竟双手抱住反光镜大有殊死一搏的英雄气概,傅染未防万一,赶紧熄火,“明成佑,你够了吧?”

“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傅染把车窗打开一条隙缝,有了前车之鉴她还敢同情心泛滥么?明成佑这人耍诈那是当饭吃的,“有话隔着窗说。”

“我跟你说……”他两手扳住车窗,俊脸凑过去,傅染真以为他要说什么,屏息凝神等待片刻,却见他忽然用力摇晃车窗,傅染惊骇,“住手!”

再摇车窗就掉下来了!

“给我下来,你下不下来?信不信我把你的车给掀了?”明成佑说完,又是一连串摇晃动作。

傅染不知道能跟醉汉讲什么,“有事改天再说吧。”

明成佑专注地只把摇车窗当第一目的。

一辆车子经过,开出去十几米又倒会,从车上下来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他走到副驾驶座一侧,“小姐你没事吧,是不是遇上了麻烦,需要报警吗?”

男人小眼睛越过车顶望向明成佑。

傅染压低声音,“你走吧。”

“傅染你不下来我卸掉你的轮胎信不信?”明成佑俊脸抬向中年男人,“关你什么事,滚开!”

“你,你欠揍是不是?”中年男子脾气也被挑起来。

傅染不敢再袖手旁观,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锁,“别摇了。”

她不信他还能在大马路上吃掉她?

人还未钻出驾驶座,就被明成佑拽住胳膊把她往外拖,傅染脚跟轻崴,所幸很快调整,明成佑本来自身走的不稳,拖了她越发不成器,最后竟一屁股坐倒在路牙石上。

中年男人见状,也就是小两口闹情绪,要不是自家女儿有见义勇为的精神,他才懒得下来管闲事。

傅染站在他身后,见他两腿伸直,裤腿沾了灰也未知觉,她心里又是紧揪似的难受,明成佑何时落魄成这样过?

他双手撑在身后,手臂拉得直直,左手无名指戴着他们的那枚订婚戒指。

“你想和我说什么?”

他拍拍身旁,“坐。”

傅染不动。

明成佑嘴角轻挽,“嫌脏?”

“装醉很好玩是吧?”

“傅染,你好受了吧?有人锦衣玉食供着你,一条船沉了还能搭上另一条。你不是说不会找明铮吗?还是你怕没有这个理由,我不会让你走?”他扬起下颔,依旧是那张俊逸非凡的脸,迎安市首屈一指的美男称呼,可真当之无愧,“你傻不傻,你要想走难道我能硬留得住你吗?”

“你酒喝多了。”

“是啊是啊,”他点头,“就是喝多了怎么样?”

傅染拿他没办法,“是不是由我提出解除婚约,你才这样耿耿于怀?”

明成佑强撑起身,手掌轻拍几下,眼里陌生的疏离感令傅染惊怔,他陡然大笑出口,线条僵硬的侧脸落入傅染眼中,竟是无限惆怅。

“为什么我就是不死心?”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傅染喟然低叹,“我打电话让王叔送你回去。”

“你要回去吗?来,我送你。”明成佑上前扣住傅染的手腕,她情绪激动地甩开,“疯子,我自己会回去。”

“还是我送你吧!”明成佑再度去抓傅染的手,她惊叫退开,上次的事仍记忆犹新,“别碰我。”

才退两步,明成佑已大步来到她跟前。

傅染想回到车内,但男人却挡着不肯让道,她彷徨恐惧,扬起手机吓他,“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你报啊,”明成佑两眼赤红,“我告儿你,警察局是我家开的,看看小爷怕不怕你!”

话语方落定,人便扑了出去。

傅染拔腿往后跑,却被明成佑一把按住压在了桥墩上,她腹部抵住坚硬的石块,疼地后背冒出冷汗,“放开我。”

明成佑的脸埋在傅染背后,他冷不丁张开嘴重重咬她口,傅染倒吸口冷气,两人身体间紧密贴合几乎不见缝隙,无力感从四肢袭来,傅染脸微微侧去,“我应该哪怕撞倒了你都不该停车。”

“这话也像是你能说的。”他呼吸萦绕在傅染颈间,忽然出手去夺她的手机。

傅染挣扎,使得摩擦的部位越发敏感,她感觉到明成佑的灼热欲望抵在她臀后,“你不是要报警吗,我看你怎么报!”

傅染下体被压得死死的,她手臂伸出去才不至于被明成佑抢掉电话,他伸出的手裹住她胸前,越收越紧,傅染赶忙按键,“快松手,不然我真的报警。”

明成佑两手改搂住傅染的腰,脸埋入她颈间,突如其来的凉意顺领口灌入,手机另一头接通,“喂,您好,这里是……”

傅染用力推了下,见他仍然不松手,且动作越来越不规矩。

“您好,我要报警,”她找个理由,“这儿有人酒后驾驶。”

身后难得有行人经过,只当小两口浪漫才会在这大冬天的抱着在桥边吹冷风。

直到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傅染才惊觉,她玩大了。

明成佑维持先前的姿势不动,呼吸沉稳,倒像是熟睡的样子。

一名年轻交警望了眼,这儿仿佛只有他们二人,他神色疑虑,“请问……”

傅染戳戳身后的明成佑,“他,他酒驾。”

另一名交警见情况不对,“居然醉酒深夜耍流氓?”

“不是不是……”傅染摆手,“没有耍流氓。”

“你们什么关系?”交警上前扳住明成佑的肩膀将他从傅染身上拉开,年轻男子显然没认出他来。

傅染急忙解释,“我们是朋友。”

“男友朋友?”

“不是,普通……”

“她是我老婆。”明成佑插嘴道。

“我不是!”

交警拿眼斜向傅染,“报警电话是你打的吧?”

傅染老实点头,“是。”

另一名交警拿来测试酒驾的仪器放到明成佑嘴边,“含住,用力吹气。”

他抿紧嘴唇不配合,傅染有些懵,看这架势像是来真的,但明成佑不是狂妄地说警察局是他家开的吗?尽管落魄但也不至于真的被查吧?

“含住,用力吹气。”交警不耐重复。

明成佑十分不情愿地指了指旁边的傅染,说话刻意表现出大舌头,“这活……这活都我老婆晚上做,你让她吹。”

傅染瞠目结舌,两个年轻的交警面面相觑,脸部泛出可疑的潮红。

其中一人把仪器收回去,“这酒味闻都闻得出来,肯定是醉酒驾驶,走,带回去处理。”

傅染见真闹出事,她忙拦在跟前,“不好意思我是开玩笑的,我不报警了。”

“你当警察局是你家开的?他这样肯定有问题,待会我们回去还要调取路面监控看是不是真的在醉酒状态下驾驶,走吧。”

两人拉着明成佑上警车。

傅染情急地跟去,“那你们会怎样处理?”

“一旦属实,吊销驾驶证,还要拘留和罚款。”

拘留?

明成佑倒也乖,可能真的是酒喝多了,竟然跟着上了车。

傅染不假思索拉开车门挤进去,就这样作茧自缚跟去了交警大队。

两人耷拉脑袋出来,时针已扫向凌晨。

傅染在前面焦急地走,明成佑经过方才一闹也彻底醒酒,慢慢在后面跟着。

全身翻遍除了手机没找到一毛钱,傅染杵在路口,待明成佑走近后没好气开口,“有钱吗?”

他翻翻口袋,身无分文。

这么晚她也拉不下脸喊谁过来接。

“不说你都能搞定吗?我只不过打个电话吓唬你还差点真的被扔进局子。”

她继续往前走,却迟迟没等到跟来的脚步声,傅染惊疑望向身后,只见明成佑站在十步之外,落寞寂寥的夜色染得男子双肩微微颤抖,他目光锁定傅染,一道长长的影子直拉到她脚边,“傅染,我说的是之前的明三少。”

只一句话,她便泄了气。

“走吧,我们停车的地方离这有几公里。”傅染到底心有不忍,途径一个卖烤红薯的小摊,明成佑站定后不肯走。

“要来一个吗?卖完我就收摊了。”

傅染走回明成佑身旁,“你有钱吗?”

他摇头。

傅染再掏一遍口袋,“我也没有。”

摊主眼见这两人都没钱,仅有的兴致也全无了。

明成佑却依旧杵着不走,“还记得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吗?”

他喊她小气鬼,因为在他权利登天最鼎盛的时候,她送他的礼物是半个烤红薯。

傅染拉起明成佑的手往前走,他紧紧回握住,直到把她的手捏出红痕。

“明成佑,”傅染嗓音微颤,无以名状的悲伤沁入心间,“为什么你有时候会像个孩子呢?”

身后的男人没有答话,一前一后两道影子亲昵地偎在一起,但影子终只是影子而已,成就不了现实的碰触。

宋织的电话一早催过来,傅染发个短信说临时有事去不了。

午夜过后,清冷的街头,连车驶过的声音都不再听到,皮鞋踩着冷硬地面发出交错而有序的咯噔声,远远能看到车头相对的两辆车。

“我让王叔过来接你吧。”

“用不着。”

“可你的驾照……”

傅染走到明成佑车旁,吃惊地见到他的车门没锁,她拉开门探进去,只见里头被翻得凌乱无比,别说是钱包,就连纸巾盒乃至能拆的东西都拆没了,真皮坐椅被利器划得体无完肤,遭贼了。

“你怎么不知道锁?”

明成佑无所谓地摊开手掌,“你报警报那么急,我好像看到你也没锁。”

“是么?”傅染完全记不清有没有按那一下。

她着急跑到自己的车前,可不是吗,车门还敞着条缝,毋庸置疑,遭到了跟明成佑相同的待遇。

她气得差点爆粗口。

傅染最终还是给王叔打了电话。

两人靠在桥边等待,傅染再不敢把明成佑一个人丢在半路。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吧。”明成佑抬起头,目光如炬望向半空。

“其实,你爸那么多关系应该还在,即使堑堃留给明铮,但毕竟……”

明成佑冷冷打断她的话,“如果你说的是事实,我爸既决定把公司留给明铮,我还要他的关系做什么?”

“你何必?”

“我的事你不是不会再管吗?”他居高临下望向暗夜内傅染那张忽明忽暗的脸,语气内充满希翼的探寻。

她两脚脚踝前后站立,眼睛望向相对的两辆车,“明成佑,我觉得我们相对陌路最好。”

王叔接到明成佑时,偌大的桥边只有他一抹清冷背影,他背对马路站着,两手撑在冰冷的栏杆上,也不知在看什么,待到走近王叔才发现明成佑的眼里竟是毫无焦距,一片空洞和荒凉。

“三少?”

他扭过脸,唇线抿的很紧,王叔不安地再度开口,“三少,夫人还在家等您。”

“相对陌路。”他丢下四个字,这才迈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依云首府内,老远能看到灯火通明,李韵苓站在门口,围着一条枫叶红披肩,旁边的萧管家精神不好,挨着门随时有睡着的意思。

明成佑进入客厅,李韵苓让王叔和萧管家先去休息,她眼见明成佑大步往楼梯口去,“成佑。”

“嗯。”

“我听王叔说电话是傅染打的,你为什么还跟她在一起?”

明成佑步子只是停了下,他没有回答李韵苓的话,走上去不过几个台阶,李韵苓追到楼梯口,“还是非要眼睁睁看到他们联手害死你你才能不抱希望,成佑,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这么放不下!”

“是,我是放不下!”明成佑抄起挂在腕间的外套用力掷到地上,“所以你们谁都别管我!”

“你——”

急促脚步声后,二楼传来剧烈的甩门声。

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哪怕它会顺着指缝一点点流走,但能抓住的时候他不想主动松开,明成佑从来也没发现自己是个放不下的人,从何时开始的,他全部记不清。

李韵苓几乎整晚没睡,明云峰去世后,她的精神变得很差,常常躺在床上会听到房门被人打开的声音。再加上堑堃的突然易主,明铮母子高调在媒体前亮相都无异于在她身上泼了一盆脏水。

李韵苓要强一辈子,也争了一辈子,这口气哪里能咽得下去。

时钟一秒秒扫过,犹如指间流沙,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再加上明成佑现在的心思全然不在事业上,她更加焦心不安。

李韵苓披件外套走出房间,看到主卧的灯还亮着。

她走到门口轻叩门板,“成佑?”

听不到任何的动静。

方才他上楼时李韵苓闻到明成佑身上的满身酒味,她找来备用钥匙,一开,门竟没锁。

卧室内只靠近阳台的一盏灯被打开,看来明成佑是摸黑走进的房间,地上被碰倒的东西凌乱撒着,李韵苓在房间找了圈并未找到明成佑的身影。

“成佑,成佑?”她语气透出紧张,把更衣室和浴室来来回回找了个遍。

一阵冷风拂开室内干燥的温暖,深色调窗帘扬起一个环形的圈,尾部流苏几乎碰到床沿,这才又重重跌落回去。

李韵苓看到通往阳台的门开着。

才铺的地毯吸附掉她走向前的脚步声,李韵苓掀开窗帘走到阳台,找了圈,没看到人影。

她目光难掩失望,“到底在哪?”

两腿欲要收回,视线不期然扫过角落,她先是一怔,尔后用右手捂住了嘴。

李韵苓眼眶内一烫,那抹人影在眼中变得模糊。

她看到平日里被她捧在手心里的儿子,这会却躺在阴冷的阳台角落内,脸贴着旁边的落地窗,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则弯曲着,李韵苓擦去眼泪,她走过去蹲下身,“成佑?”

她用力摇晃明成佑的肩膀,不见他有任何反应。

“我们明家的孩子怎么能变成这样?”李韵苓膝盖跪在明成佑身边,说不尽的酸楚和心疼。谁都知道明三少是她手心里的至宝,如今却被残酷的现实折磨得体无完肤。

萧管家听闻动静来到房间,帮着李韵苓这才将明成佑扶进屋内。

“萧管家,你去打盆热水。”

“好。”

明成佑手脚冰凉,脸也冻成灰青色,李韵苓帮他盖好被子,折腾到后半夜也不敢离开,她让萧管家先去休息,自己则睡到沙发上。

明成佑翌日醒来,也记不清昨晚自己是睡在阳台上的。

他睁开眼,伸手去够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李韵苓听到动静忙起身走去,“成佑,你醒了。”

“妈,你怎么在这?”明成佑轻拍额头坐起来,看到李韵苓神色疲倦,“你整晚都在我房间?”

李韵苓一晚没睡好,声音嘶哑,“成佑,真的还放不下吗?”

明成佑额前的碎发遮去他眼里的疲惫,李韵苓叹口气,“成佑,妈妈这时候比你还要痛苦,或许明铮说得对,你爸爱的人是她,而非我。”

“妈!”

“明明知道他是你爸在外面的私生子,我却还要努力做到宽容大度,每次看到他,我心里何尝不是有一根刺呢?但我忍了这么多年,我不是输给明铮,而是输给了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李韵苓嗓音哽咽,扬起脸把委屈和羞辱压回去。

明成佑掀开被子下床,伸手揽住李韵苓的肩膀,“没事,你还有我在。”

“成佑,你不能垮,要是连你都自暴自弃了,我还能指望谁?”

“对不起。”他没想过放弃,不经意流露出的痛苦却让最亲的人惶恐,明成佑掩起剩余的难受,或许他也要学会如何戴着面具做人。

“去洗漱吧,吃过早饭我们去看你爸。”

一早,明嵘也赶过来,王叔开车去往墓园,李韵苓望着身边的两个儿子,“不要怪你们爸,我始终坚信遗嘱的事不是他的意思。”

明嵘在旁安慰几句,明成佑则自始至终出神地望向窗外。

清晨的墓园内薄雾未散,王叔帮忙将准备上坟的东西从后备箱拿出来,今天雾气很大,几乎看不清十几米外的东西,没走几步路,肩上和头发都凝结了雾水,李韵苓在明成佑和明嵘的陪伴下走向明云峰的墓。

这是明云峰生前自己挑选的风水宝地,两个儿子站在李韵苓身后。

她也不忍让他们看见自己眼里的悲伤。

明嵘一贯嬉皮笑脸的神色也变得尤为肃穆,整座墓园内除了他们不见任何人影,空寂凋零地令人悚然心惊。但都是至亲的人埋在这,哪里还有时间去感觉害怕。

明成佑目光平视,由于大雾的原因,他看不清墓碑上明云峰的照片,但他能想象得出来父亲的模样,明云峰对他从来都要比明铮和明嵘更为严苛。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李韵苓猝然扬声,嗓音的尖利几乎划破这好不容易宁静的天空,明成佑和明嵘大步上前,“妈!”

“不可能的,怎么可以这样?”

“妈,”明成佑以为李韵苓还在为遗产的事伤神,“别这样。”

李韵苓用力推开明成佑,却是朝前扑去,她手指失控的去抠挖上面的字体,明成佑一看,整张脸瞬时铁青。

明云峰下葬的是双人墓穴,黑色墓碑原本应该空白的地方却被提前刻了名字。

这个位子,无异是该留给李韵苓百年后。

李韵苓修剪整齐的指甲硬生生剥落,指尖磨出殷红的血。

明嵘仔细一看,墓碑上刻着的竟是赵澜的名字。“怎么会这样?”

“很简单,这也是爸的意思。”明铮的声音突然自身后扬起。

明成佑回头,看到明铮搀着赵澜站在不远处,赵澜依旧是神色悲痛的样子,明铮眼神清冽,目光冷冷瞥向那块墓碑,“他死前没能和我妈常在一起,死后,他一把骨灰留给她很正常。”

“大哥!”明嵘松开扶住李韵苓的手,他冲上前质问,“你怎么能擅自这样做?这必须要经过家属同意才可以!”

明铮扬起冷笑,“我是明家长子,我有权决定。”

李韵苓沾血的手指紧握起,看着墓碑上的血痕划出道道狰狞,黑色的碑面反射出她因极力隐忍而泛红的眼眶。

明嵘年轻气盛,一把抓住明铮的领子要挥拳。

“明嵘!”李韵苓背身阻止他,“别在你爸跟前闹,让他走得走得不能安生。”

“可是,妈——”

明成佑立在碑前,李韵苓安静的给明云峰上完香,手指的疼痛提醒着她方才的失控,待一切结束,她这才起身转了过去。

赵澜掩住嘴角在哭,李韵苓强忍眼里的温热,“我还真没见到过有谁迫不及待要争个死人名分的。”

明铮拍拍赵澜的肩膀,示意她去墓前。

李韵苓望着静默向前的女人,赵澜习惯了一个影子的身份,要不是明铮的坚持她恐怕连跟明云峰合葬的念头都不敢动。李韵苓吸入一口凉冽空气,径自往大门口方向而去,“要想真称心如意,还得必须保证死在我的前头。”

明嵘愤恨不平,明成佑垂在身侧的手也紧紧握成拳。

李韵苓走出明铮的视眼,她脚步越走越急,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擦眼泪。

“妈。”明嵘欲要上前。

明成佑一把抓住他,“二哥,让妈先走吧。”

明嵘这才心领神会,刻意放慢脚步。

李韵苓不是不在乎,而是现在不能闹,她坐进车后座,目光远远望出去,终有一天,她会把这份痛十倍百倍地加还给那对母子!

明成佑的公司才起步,本来依靠他的能力及关系要想撑起来并不难,但所有都知道,明成佑头顶压着个堑堃,想要出头,难。

傅染依约去一家公司将整理好的资料送到策划部,秘书让她先找个地方坐会,策划部的人都在开会,不过应该还有十来分钟就会结束。

她找到要举办活动的地方参观,傅染逗留片刻,想着策划部应该会开得差不多了,她这才着急往回赶。

途经公司的会议室,恰好里头的人将窗帘拉起,傅染看到那天和明成佑一道吃饭的倪秘书立在窗前,看到她,倪秘书显然也吓了跳,她侧开身子,傅染视线错过,同坐在窗口的明成佑正好对上。

他坐得端正,眉宇间露出不耐,倪秘书坐到明成佑左手边的位子上,他精致的眉目几乎定格在脸上,隔着一扇巨型玻璃窗,他们遥遥相望。

明成佑记得傅染的话,相对陌路。

倪秘书抬起头,眼里有不平。

“你怎么在这,找你半天了。”先前的秘书走过去,“策划部王总监在等你。”

“好。”傅染收回神。

会议室的门被快速打开,倪秘书神色急切,“请问,朱总忙好了吗?”

“还没有呢,你们再等等吧。”秘书语气摆明带着敷衍。

倪秘书眼里一阵黯淡,只得把门重新合上。

“往这边走,”秘书在前带路,走出老远后才嘀咕句,“朱总怎么可能敢得罪堑堃呢,真是吃饱了撑得在这白等。”

傅染回头望向会议室,阳光洒出一片冷冷清清,令人心寒。

安排完工作后,傅染开车离开,经过公司门卫处,转弯出去看到一辆车缓缓进入。

她一晃眼,也没看清楚车牌,只觉有些熟悉。

明成佑白等半天,明知是这种结果却不得不留在这受人白眼。

倪秘书走出会议室,方才的秘书快步走来,“你去哪?”

“既然朱总不想见,我们回去总行吧。”

“等五分钟,朱总马上到。”

倪秘书一溜烟冲入会议室,“朱总总算来了。”

明成佑眼底波澜不惊,若隐若现透出的厌烦令倪秘书好不容易盼来的明亮再度覆上一层阴霾。

也是,她从前跟着明成佑,走哪不是风风光光等着被人捧,几时需要见别人一面还得等半天?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走进来的却不是他们要见的人。

明铮背光而立,吩咐跟来的人在外面等,他信步走进去径自坐上首位。

明成佑让自己的助理和倪秘书也出去。

明铮抬头望向四侧,话里不无讽刺,“没想到你会屈尊来这样的小公司。”

“堑堃起步初期也需要这种小公司的生意。”

明铮两手交扣压住桌沿,“我要是你,绝不会选择孤注一掷,他留给你的钱不少足够你衣食无忧过下半辈子,何必呢,堑堃在我手里只会比以往更好,每年的分红也够你们母子吃喝了。”

明成佑望着眼前这个跟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从你踏进明家的那刻起,你心里就在盘算着堑堃易主的这天吧?”

明铮摊开手,笑得从容,“你凭什么又跟你妈一样,认定堑堃迟早是你的呢?”他淡冷的眸子瞥向明成佑,“就因为我是私生子?我跟他有血缘关系,至少这点不可否认。”

算不得多大的会议室内挤满呛人的火药味。

倪秘书焦急地站在外头等待。

“当然,我只能说是我们估算错误,但你以为先一步在墓碑上刻着你妈的名字,身份就能倒置过来?能给她名分的不是你,就算真能葬在一起又怎样?谁人不知明家的女主人是我妈,而说起她,不过是个第三者而已!”明成佑右手挥开倪秘书给他准备好的资料,两人剑拔弩张,撕开伪装谁都懒得再装亲近。

“不准你再这样说一句!”

是人都有软肋。

明成佑手指在桌面轻轻敲打,这无异加重了明铮的烦躁。

“我劝你一句,既然拿到了堑堃就好好守着它,该属于我的,我会一分不差夺回来。”明成佑话语落定,指关节陡地在桌面重击一下。

明铮推开椅子,站在窗前眺望,“你知道我为今天付出过多少东西?”他眼神透出片刻迷茫,“要不是为了堑堃,我跟小染何至于等到今天?”

明成佑扬起眉角,眼底锋芒尽显。

“我跟她认识时她还不是傅家千金,我也有自己的生活,突然有一天我妈跟我说,要我回去明家,我不肯,当时我没想到向来柔弱的她会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我找到傅染,却说不出离开的理由,以至于之后一次次眼睁睁的看着我和她错开,”明铮转过身,一道厉色刺向明成佑,“我真后悔,那晚没要了她!”

明成佑紧咬下颔,耳根处肌肉绷紧,却仍没让怒意迸发出来,他莞尔而笑,“所以,她终究不是你的,你也知道进入明家后婚姻不能由自己做主,明家不会允许门不当户不对的事发生,你既然选择了明家儿子的身份,何必怪命运对你不公?”

明铮只是没料到,尤染会成傅染。

“所以,我要把整个明家握在手里,我现在去找傅染,她的心对我没变,我们还不晚。”

一针找准时机刺入明成佑心口,傅染离开时的那句不爱成了他的心病,久治不愈。

“从我踏进明家大门那天起,我就没相信过任何人,”明铮口气放得平缓,似乎在讲述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李韵苓眼里的排斥和厌恶我岂能看不到?她明着处处维护我背地里却给我使绊子,跟罗家联姻她张罗的起劲,难道我真看不出她的不情愿么?”

“那又怎样,你私生子的身份本来在这个家就没人能认同。”

“是么?”明铮两手撑住桌沿,上半身往前倾,“我们是亲兄弟,却明里暗里斗个死去活来,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我的这层身份?李韵苓接受不了,你也接受不了,所以,注定要自相残杀。”

明成佑拿起被他挥乱的资料,起身要走。

“等等,”明铮开口唤住他,“还记得沈宁吗?最近有去看过她吗?”

这个名字几乎从明成佑的脑海里已淡去,但经过明铮一提,越发又清晰起来,明成佑贴着桌沿的身子慢慢转过去,“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怎会无缘无故说起沈宁。

“成佑,我在你身上花的心思并不少,还记得沈宁的那次毒驾吗?”明铮把话说到这份上,明成佑哪里还用想。

“我以前只当你心思深,没想到你这般心狠手辣。”明成佑锁紧眉头。

明铮毫不在乎摇摇头,“我只是让人顺水推舟给了她一杯酒而已,原本也没想到她会失控,当晚人我也找好了,毕竟你情人吸毒肯定跟你撇不了关系,没想到她会出车祸,这则意外上了新闻倒是更具有影响力。”

明成佑眼看着窗外有光,一道道扫过明铮的耳畔,使得他俊朗的轮廓看在眼里有几分模糊,还有说不清的陌生。

“你是不是忘记了当时是傅染在开车,沈宁伤势严重,左侧肋骨差点刺穿肺部,如果她真因你所谓的意外而出事,傅染才是头一个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人。”明成佑不出意料看到明铮冷下去的脸,他旋身往外走,打开门,一只脚迈出去的瞬间,身子半侧向明铮,“我忘了,有件事我也一直想告诉你。”

明铮为明成佑方才的话而晃神。

他抬起头盯着明成佑的侧脸。

“当初促成你和罗闻樱尽快订婚的那张照片,是我亲手寄到家里的,我若不逼你一下,你岂不是要将订婚宴无限期的往后拖,傅染又怎么能够对你死心?”

以牙还牙是最好的利器,明成佑顾不得去看明铮的脸色,他大步离开,砰地反手带上办公室的门。

开车的是明成佑的助理,倪秘书坐在副驾驶座,她时不时侧过身去看明成佑的脸色。

男人扭头望向窗外,只留一侧线条优美的脸部,他微微有些出神,倪秘书目露担忧,堑堃出事前,明成佑打哪都闲不住,而现在她看得最多的就是男人的出神。

倪秘书顺着明成佑的视线望出去,晦暗的天空,万里无云,哪里有半分景致可言,男人精致的下巴扬起一个弧度,黑曜石般的眸子直盯得目不转睛。

明铮有不少活动会介绍给傅染的工作室,她也不客气,早些攒够200万早些还他。

倒也是靠了他,最近工作室生意络绎不绝,甚至有些公司不知哪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为巴结堑堃,居然不惜把几十万的单子送给傅染。

她和明铮的关系不近,也不远,依旧维持在原点。

每次活动傅染都会亲自到场,教课的老师也乐得帮忙,因为薪酬要远远高于在舞蹈室。

这次出席晚宴的都是商界大亨,随便拉一个出来那身价绝对能吓死人,傅染更加不敢怠慢,手里海报卷成圆形,她一遍遍检查舞台灯光及效果。

况子是陪家里老爷子过来的,跟几位叔伯打完招呼找了几个玩伴准备high,却一眼瞥到傅染在台前忙碌的身影。

他嘴巴管不住,凑上去打招呼,“嫂子,咱又见面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傅染摊开海报,清点道具。

“嫂子你怎么不理人呢?”况子与明成佑‘同流合污’多年,也练得一身无敌厚脸皮的本事,“拿我当不存在吗?呦,这是替三少抱不平呢吧?”

耳边聒噪不断,傅染转身望向男人,“我不是你嫂子!”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日那什么终身那什么?”

傅染嘴角浅露嘲讽,“这话应该跟你自己说吧?”

“嫂子,你什么意思呢?”况子眉宇间暗藏不悦。

“你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

“你是怪我不顾兄弟情义?”况子从擦身走过的酒侍那端过杯酒,“其实你也别怪咱这帮玩伴,”况子说着还用手指指旁边的一伙人,“咱都是跟你学的啊,你抽身那么快,我们要不跟三少保持距离那不是送给别人玩吗?”

“我离开是因为……我对他并没有感情。”

“呵,这话谁都会说,这世道钱他妈就是感情,没钱哪来的女人啊兄弟啊,嫂子,干嘛非把自己撇的那么清楚,跟我学学,咱就老实一张嘴,有什么好装的呢?”况子似笑非笑地盯向傅染,眼角暗藏抹犀利深意。

傅染并不跟他强辩,这还不是她听过的最难听的话,“我要忙工作,你还有事吗?”

“我手里最近也有个商业活动,嫂子你感兴趣吗?”

傅染转过身正对况子,尽管有生意送上门也不见她笑脸相迎,“要谈单子可以,但你记性似乎不好,我不是你嫂子。”

“好好好,行,”况子啜口红酒,原先倚在旁边的上半身挺直,“哎,现在谁都想巴结堑堃的新总裁,没法子,只能先巴结到你身上了。”

傅染脸色一阵白,眼见况子从她眼前挪开。

不损别人一句,身上不会掉块肉吧?

“小染,更衣室在哪呢?”赶来的两名老师左右张望,“今晚来的大多都是钻石王老五哦,刚才那人跟你搭讪来着吧?”

傅染带了两人往更衣室方向走,“好好跳舞拿钱才是硬道理,懂不?”

明成佑把手里的邀请函递给门口侍应,对方瞅了眼上面的名字再看看明成佑,“这?”

“怎么,有问题?”

侍应神色怪异,最终把邀请函递回明成佑手里,“您请进。”

男人进去后随手将那张红色的硬纸丢进一旁垃圾桶内,真是笑话,平日里这种东西送来他都不屑去拿,这会却要托人出了高价才能得到,世态炎凉,当真在他身上诠释的如此清晰。

所有人都认定明成佑这条蛟龙已搁浅,再掀不起什么惊涛骇浪。

傅染在更衣室检查完演出用的服装,出门左转是一条横向走廊,她走到尽头,来不及转弯就听到一阵男音携了个熟悉的称谓蹿入她耳内。

“三少,不是我不帮忙,确实我们公司没有这个打算。”

“李总,新能源开发案你之前一直有兴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说这是个新兴项目很有挑战性。”

傅染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看到洗手间门口站着的明成佑。

李总面有难色,他在大厅尽量避开明成佑,没想到对方还是无孔不入,“那时堑堃还是明老将军……间接的说,是你当家做主,这项目又是你提出来的,再加上前景有望我当然肯合作。”

“现在还是一样,我有自己的公司。”明成佑语气不卑不亢。

“到底是不一样了,放眼整个迎安市谁还有堑堃的实力?三少你也别为难我,我要是选择冒这个险那必定会连累我整批部门,哎,对不起了……”

耳旁的说话声骤然消失,傅染听到啪嗒啪嗒的动静,她再度探出头,那名李总已不知去向,明成佑单腿屈起,甩着手里的打火机,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扭头,同傅染望出去的视线正好对上。

明成佑抿紧唇线,一语不发。

傅染在他的注视下不得不挺直脊梁走出去。

男人的目光定在她身上,傅染抬头见到明成佑旁边的洗手间标记,也是,现在所有人都唯恐避他不及,唯一能谈的地方只有这了。

傅染装作若无其事想从明成佑身边经过,被他的视线钉子一样钉住,她浑身不自在,明成佑掏出烟盒,取出香烟点上。

鼻翼间熟悉的烟味萦绕,这种味道傅染不陌生,它是属于明成佑的。

男人用力抿一口,无数个烟圈从薄削的嘴唇飘溢,透过其中能看到他那张性感寡淡的俊脸。

“先生,您好,”经过的侍应生停在明成佑跟前,“这是私人会所,禁止吸烟。”

他把手伸向明成佑。

明成佑挑眉睇了眼旁边,偌大的洗手间标示连瞎子都能看得见。

傅染放慢脚步,侍应生年轻而冷漠的脸显出几分势利,明成佑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不知不觉得罪的人也多。

依照他先前的脾性,他可能会一拳挥出去。

但傅染却见他毫不在意耸肩,把剩下的半根烟交给侍应生。

明成佑眉峰紧锁,唇角尽管扬笑,但隐藏的怒意几乎湮没那双黑眸,傅染也有种说不清的无力感,她大步背身离开。

她看不得明成佑的姿态在她眼里一点点毁去,况且她还亲眼见证过这个男人最得意自在的时候,明云峰把他捧得天一般高,但把他摔下来时,并没有给他一刻适应的时间。

傅染几乎落荒而逃。

她站在大厅后台,眼睛盯着台上,但却兀自走神。

明铮应酬完悄无声息挨近傅染,“用不着事事亲力亲为。”

她吓了一大跳,稳定心绪方回神,“拿人钱财自然要认真努力,这样才有回头生意。”

明铮递给她杯酒,“走,带你去玩玩。”

“玩什么?”

“跳舞。”

傅染直皱眉,“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我们多久没一起跳舞了?”明铮不顾她的意愿,几乎把傅染拖在手里。

三层电梯门敞开,好像每个私人会所都有个独立舞厅,傅染跟在明铮身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整片落地窗,巨大的海蓝色,唯独有个可惜,若这舞厅是在顶层的话,定将能俯瞰到整座迎安市奢华而绚烂的夜景。

“大少。”

“大少。”围在里头打牌的人站起身打招呼。

况子嘴里叼着根烟,微微倾斜出嘴角的姿势能看到他吞云吐雾的模样,他放掉手里的牌,“大少也有兴致来这儿。”

“好好的舞厅被你们糟践成什么样子。”明铮自然地牵起傅染的手,她却也自然地拨开。

他不怒而笑,径自来到沙发前。

况子招呼另外几桌人过来,“就咱这舞姿有什么好出来现得,玩也是瞎玩。”

主要是最爱跳舞的那一个掉队后这些爱玩的也都散了,本就是吹嘘遛马没几个擅长的,如今不用巴结更好。

“我今儿倒是有兴趣,找几个比划比划怎么样?”

“呦,大少原来是深藏不露。”

“以前都怎么玩?输钱?女人?”明铮翘起左腿,同彼时三少的样子并无不同。

况子暧昧地笑道,“女人?怎么敢。”

无论明铮家里那个还是现在身边的傅染都没人惹得起。

“让顾烨丞跟您比划比划?他跳舞不错,之前三少差点栽他手里。”况子说完朝另一边招手,傅染注意到靠窗的吧台前坐着名男子,听到说话声,被唤作顾烨丞的男子朝他们方向举杯。

是她上次的舞伴。

“好啊,”明铮爽快答应,“许多年不跳了,想找个棋逢对手的,要是成佑在可就热闹了。”

他目光含笑望向况子。

况子立马心领神会,“三少今儿也来了,我方才在大厅还看到,要不我去喊他?”

“可别勉强。”

况子掐灭烟起身。

傅染看到他走出去的身影,欲阻止的声音冲到喉咙口最终没有发出来,一种悲凉夹杂鄙夷和厌恶在心头猝然滋生。

没过多久,况子跟明成佑一前一后走进舞厅,“大家快鼓掌,有请三少。”

傅染埋下脑袋,听着恶意的掌声震耳欲聋,她余光睇向明铮,只见他气定神闲保持嘴边的优雅笑意,明明是他挑起的事偏能置身事外。

况子回到人群中央,旁边的女伴也仍然是上次那张面孔。

明成佑随意挑个位子入座。

“说吧,想玩什么?”他一把视线越过诸人直落到明铮身上。

“我们两兄弟讲话不用这样。”明铮虽然嘴角噙起笑,但傅染看的出来,两人的神色都未好看到哪里去。

明成佑身子陷入沙发,自有一种慵懒气息,他目光与明铮相触,倒有几分巅峰对决的凛冽。

“我看还是老规矩,一支舞一百万愿赌服输,”况子拿起酒杯轻敲茶几,“三少,你舞姿超群说不定今晚能赢不少钱,几个月开销都能省出来。”

明成佑循声抬眸,他眼角软下来,说这话的人是他发小,更是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年轻时说老婆都能分享的况子。

况子注意到他的眼神,轻咳几声后询问明铮的意见,“大少,您看怎样?”

在一旁喝酒的顾烨丞执杯走来,“我也凑个热闹,三少,咱俩认识这么久我还没尽兴跟你比试过,这次我可要使出浑身解数了。”

说到底的意思,谁还听不出来?

明成佑置若罔闻,根本看不进其他人。

明铮拿烟的右手轻托起下颔,似乎想看清楚对面这个同父异母的男人身上哪怕一丝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悲愤,但显然,他也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怎么比?”

“双人舞吧,一看自身实力二看舞伴配合。”况子的女伴提议。

“好。”

“好。”

两人异口同声。

明铮深吸口烟,偌大的舞厅演化成残酷的竞技场,彼此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他们一方是凶猛的虎狼,一方是懂得蛰伏寻找机会的猎豹,明铮笑了笑,掐灭手里香烟,“100万的赌注压根没刺激,”他伸出食指指向明成佑,“我赌你手里剩下的5,堑堃股权,怎么样?”

明铮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原本想凑热闹的人也只得乖乖撤开。

傅染讶异,没想到明铮的欲望会这般毫不掩饰说出口,她下意识看了眼明成佑。

“你用什么赌注来换我这么珍贵的东西?”明成佑好看的桃花眼浅眯。

“想在迎安市再立足不容易吧?”明铮笑容笃定,“我给你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你新公司创立后大大小小碰壁次数不少,再说了,那5,股权于你来说算得了珍贵吗?”恐怕是弃之可惜而已。

明云峰的遗嘱,5,同60,相比,对明成佑来说是个最大的笑话。

傅染打算置身事外,这是他们明家的家事。

没成想明成佑却一指手把全场目光带向她,“我要傅染。”

明铮蹙眉,“你这摆明让我拱手相让。”

“你看过傅染跳舞?”

“你问问她,当初接触的第一支舞还是我手把手教的。”

众人面面相觑,也庆幸没卷进去,看来明铮也是个不好对付的主。

明成佑依旧喜怒不形于色,他进来后这么久这才正眼望向傅染,“傅染,怎么样?”

“我不想参与。”傅染答得干脆。

“我们商量下。”明铮起身拉起傅染的手腕,把她往更衣室方向带。

傅染站在更衣室的门外,像上次一样,说不清的心情,他们变相把赌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也不问问她能不能承受得起。

“你如果帮明成佑赢了这场舞,他会对你千恩万谢。”

“可你更想拿到堑堃5,的股权吧?”

明铮修长的身子倚靠在窗前,“我们不谈利益,帮他或者帮我,由你选好吗?”

“我有的选吗?”傅染眺望窗外夜景,暮色如绸,“他既然选我,我若不同意这游戏势必玩不下去,现在是看你的立场,你想不想?”

傅染不等明铮回答,率先离开。

明铮回到舞厅后坐定在明成佑对面,“小染,你同意吗?”

傅染不答话。

“她没得选。”明成佑说道。只要傅染不参与,他也不会赌,明铮难得找到这样的机会怎肯轻易罢手,肯定会千方百计说服傅染。

“你不怕我和小染事先商量好,她会故意出错?”

“那我也认。”明成佑几乎不假思索。

“好,”明铮点头,“既然这样,我也不能太吃亏,至少得选个舞伴不能比小染差。”

“您看我怎么样?”况子的女伴开口。

明铮望一眼,满意地点头,“好。”

傅染生怕出现和上次一样的错误,她特意去旁边打个电话,让工作室老师将她带过来的舞鞋送到三楼。

明铮跳舞的时候傅染见过,毋庸置疑,再加上女伴专业的舞姿,气氛一度high至极点,傅染换好衣服站在明成佑旁边,指尖动作泄露出她的紧张,明成佑却自在闲适,典型的皇帝不急xx急。

“别紧张,输了就输了。”

“你知道5,股权意味什么吗?”

明铮是生意人岂能不懂,他用一个退步,一个虚有的形式就让明成佑压上了全部家底,傅染真怀疑明成佑的脑子是不是烧坏了?

“知道啊,意味着很多钱。”

“知道你还赌?”傅染眼里根本瞧不见舞池内的人影,“难道你有对策?反正是口头说说,你想赖账?”

明成佑表现出很明显的不屑,傅染哑口无言,看来她被狠狠鄙视了。

她只是想不通明成佑这样做的原因,难道他穷途末路才想拼一拼?

“傅染,你回去后过得开心吗?”

傅染背部抵向墙面,“为什么这样问。”

两人好像被隔离在另外一个空间,场内激情洋溢的舞曲完全融不进这个圈子,明成佑颀长的身子倚在傅染一臂之外,“随口问问。”

曲终人散,如洪水般掌声瞬时淹没傅染心绪,她看到明铮的女伴挽住他款款而来,“献丑了。”

明成佑击掌,“不愧是专业的舞者。”

相较傅染,他一如既往地轻松。

前奏如行云流水般淌出,明成佑目光如炬,在傅染紧张到全身绷紧时,他趁着音乐凑到她耳边邪魅启音,“你的礼服不适合你,显得胸小。”

她一个怒瞪,“闭嘴。”

他果然依言把嘴巴闭起来,明铮的女伴坐回况子身旁,神情专注望向舞池。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起舞时,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脚步,却是举手投足,皆成风情,摆胯旋转,不拖泥带水的手部及肩部动作,他走入舞池前脱掉了身上的手工西服,现仅着一件白色衬衣。领口两颗钻扣打开,左手腕的袖口挽至肘部,傅染裙摆扬起的流苏与之激烈碰撞,她突然便不再紧张,跳舞也需要灵感,她难道一回想放纵,想沉迷于这醉生梦死中。

这般配合,天衣无缝。

仿佛他就是为她而生,她就是因他而来。

傅染即兴一个高难度的旋转,她掌控力极强,从来没有发挥出像今天这样的状态,明成佑眼见她脚步猛地崴了下,他手臂横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他们勉勉强强收场。

强强对决,容不得半点马虎更别说是疏忽。

傅染强撑疼痛站直身,她难以置信地望向脚上舞鞋,这回没有旁人的刻意松手,她自认不会犯低级错误,可方才那一下又作何解释?

明成佑紧搂住她腰的手掌松开。

傅染喟然,“对不起。”

“你没事就好。”

明铮带头鼓掌,紧接着掌声连成一片。

明成佑也干脆,“我们输了,你明天让律师来依云首府,堑堃那5,的股权我给你。”

傅染尽管有准备但还是惊讶,“你们玩真的?”

明铮笑着把她带到身边,“愿赌服输没听过么?我要输了我也认。”

“三少,”况子又来招呼,“还继续玩吗?100万一场你不吃亏。”

明成佑走过去捞起放在沙发上的西服,“不了,我还有事要忙。”

“也对,再输下去不会赊账吧?”

不知道谁冒出来这么句。

傅染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下去,她跑回更衣室,出来时手里提着自己的舞鞋,她转了圈没有看到明铮和明成佑的身影,走出舞厅口遇上了给她送鞋子的那名老师。

“待会我跟车回工作室放东西,鞋子我帮你带回去吧。”

傅染不疑有他,随手递去。

她匆忙进入电梯。

女老师提起鞋子,望了眼右脚的鞋跟,她确定傅染走远后,随手将鞋子丢进垃圾桶内,第二天最多说一声对不起,忘记拿了。

傅染来到底楼,远远看到明成佑和明铮站在会所的入场口。

明铮眉宇间皆是意气风发,难得的笑意盎然,“我提醒过你,但你却偏要赌,小染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帮你?你这一局是不是输的太可惜了?”

明成佑表情没有丝毫的波澜,“她至少真的在帮我。”

“所以会在最后那一下失误?”

“你想说什么?”明成佑隐约有所察觉,但心底的怀疑仍不足以动摇他。

明铮并未说透,“我也不想赶尽杀绝,我期待你的公司能够独挡一面的那天。”

傅染放慢脚步走过去,明成佑听到动静,望了眼缓缓走来的傅染,一眼中竟是复杂无比,深邃的黑色令人无处遁逃。

他起身离开。

“你们说什么呢?”她站到明铮右手边。

“我送你回去吧。”

傅染盯着明成佑疾驰出去的车尾,“我又做了件令自己两难的事。”

“清者自清,我知道你不会为了帮我而故意失误,这只是个游戏,小染,别放在心上。”明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双眸子遥如晨星,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把李韵苓和明成佑彻底逐出堑堃!

明成佑并没有开车回家,他漫无目的兜了一圈后竟不自觉地来到傅家门口,他把车停在隐蔽的树荫下,没多久,果然看到明铮送傅染回来。

两人坐在驾驶室内,傅染眼睛盯向不住扇动的雨刮器,雨下得并不大,但两边的窗户已然朦胧视线,车内的暖气恰到好处,令人贪恋。

“我回去了。”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她看得出来明铮今晚心情好,其实不用眼睛看,瞎子都能知道。

“不了,我爸妈都在家,省得他们又要盘问。”她私心的,不想让明铮再闯入她的世界。

“好吧,”明铮手指轻敲方向盘,“我送你到门口。”

“不用了,外面下雨省得淋一身,”傅染推开车门,她斟酌片刻,还是坐回副驾驶座,满面认真且真挚说道,“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清楚,我的那一下失误并非我故意。”

明铮好笑地点头,“我知道。”

她抿紧菱唇,还想再反复重申,只是话到嘴边又觉多余,她解释的对象似乎不该是明铮。

算了。

傅染推开门下车,“回去吧,晚安。”

路面有一层湿漉漉的雨雾,傅家门口的景观灯照耀得雨丝淅沥,明明是小雨,却显得一下下很急。

她听到后面甩上车门的声音,才转身,却撞入一具结实的胸膛。

“你?”

后面的话被吞咽回去,傅染震惊地瞪大双眼,明铮捧住她脸的手改握住傅染的腰,将她更用力往怀里带,他的吻充满渴求及欲望,这第一次的亲昵迟到了有多少年?

他们相拥热吻的场面,从明成佑的角度望去,能看得一清二楚。

傅染呆楞住没来得及推开。

明成佑手里的烟烫到手指,他却拿起烟头在掌心掐灭。

刺入骨肉的疼痛犹不及他眼里看到的分毫,倔强如她,明知道明铮有未婚妻也要飞蛾扑火,这难道是她嘴里的爱吗?

李韵苓说他看不清,连王叔都说傅染才是向着明铮的那个人。

他却觉得,能跟她同舞一曲什么都够了。

他相信傅染的秉性,却忽略掉谁都会为爱疯狂,就像他一样。

明铮轻咬傅染的嘴角,意犹未尽退开身,“小染,谢谢你。”

明成佑开着车窗,风势将明铮的话送入他耳中,现实残酷如斯,谢谢你三个字足以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他不是不知道明铮在处处打压他,手里的股权一旦紧攥住不放,明铮势必不罢休,他唯有丢车保帅才能卸掉明铮对他的戒心。

他的拱手相让却是借了傅染的手,也算是成全她所谓的爱。

刺入肺腑的深恨,像被人剖开心脏,将他一颗血淋淋的心直接取走,没有麻药的缓解,疼的他今后午夜梦回时都会捧着心口。

他还有心吗?

明成佑靠着椅背冷笑,他冷眼旁观他们的亲密,却只能独自留在角落舔舐伤口。

握紧方向盘的手背随时有青筋绷裂的可能,他发动引擎,黑色的车子绝尘而去。

傅染推开明铮的胸膛,“哥哥,别这样。”

她听到汽车轰鸣声,抬头待要细看时,早已不见车的踪影。

明铮脚步轻快地上楼,走进卧室看到罗闻樱还没睡,他随手将外套往沙发上丢去,扯掉领带,罗闻樱抬起头,“回来了。”

“嗯。”

他径自走到床前,罗闻樱放掉手里的书,她鼻子很敏感,能闻到明铮身上的香水味,他起先背对她坐着,心情似乎不错,又转过身来,“我把明成佑5,的堑堃股权拿到手了。”

罗闻樱勾了下唇,“是吗,恭喜。”

“你不问我怎么拿来的?”

罗闻樱靠着床头的身倾起,“这并不奇怪,即便只有5,但在你心里始终是个隐患,明成佑现在自然斗不过你,你不趁机吞掉他的股权,难免他将来会东山再起,我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迟早而已。”

明铮瞅着这张清秀的脸,罗闻樱有种他说不出的气质,她有时体贴入微,十足千金小姐的姿态,有时却又冷静有余,甚至能把事情看得比男人还透彻。

明铮起身走向阳台,他多年的愿望总算实现,他以一个私生子卑微的身份坐上了明家掌权人的位子,把一直看不起他的李韵苓斗得一败涂地,也把被明家捧了二十几年的龙太子一举拉下马。

心里的空虚却难以填平,始终缺了那么一块。

罗闻樱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她目光凝视明铮的背影,这个男人的野心她不是不知道,如今堑堃易主,恐怕……

冰凉的水顺喉间滑落,冷的她牙关轻颤,恐怕,他和她的关系也会像傅染和明成佑那样到了头。

跑车犹如犀利闪电飞快穿梭在路口,车头完全失去控制,轰鸣声震破夜空,偶尔行驶的车看到都会自动避开,哪里敢招惹。

车子一个甩尾停在酒吧前,明成佑两手紧握方向盘,手机持续不断响起,他知道是李韵苓。

明成佑跨出驾驶座,随手把手机丢进车内。

他想给自己最后一次放纵的机会。

而酒吧无异是灵魂解脱最好的地方,明成佑从里面出来,喝得烂醉如泥,他被吊销了驾驶证却依然在各大街头横串,他打开车门坐进去,醉的趴在方向盘上起不来。

尤应蕊辞职后一时半会没找到工作,所以找了份兼职的零工,她下班经过酒吧门口,走过明成佑车边下意识停顿,看清楚了里头的男人。

“三少?”

她弯腰,凑近后仔细确认。

车门没锁,她手在他肩部轻摇晃,“你怎么在这?”

明成佑毫不客气甩掉她的手,“走开。”

尤应蕊趔趄差点跌倒,她面色急切走过去,“你这样还怎么回去?”尤应蕊看天色已晚,她站在路边好不容易拦到辆的士,又费劲把明成佑搀扶起身。

他们紧挨在后车座内,明成佑烂醉如泥,尤应蕊把他的脑袋搁到自己肩上,“其实不该这样的,现在的你让我心疼。”

司机笑着搭话,“是你男朋友吧?”

“像吗?”

“当然像。”

尤应蕊满足地轻笑出口,“我想,只要你肯的话我会跟着你,不为钱不为你的身份,至少不会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你,”她转念一想,眼神变得黯淡,“但你不屑有我……”

“是吗?”半晌后,她听到男人唇瓣逸出模糊的两字。

尤应蕊低头,见他双目紧阖没有醒来的迹象,想来是她听错了。

“是。”即便这样,她还是重复道。

算是成全她心里除了范娴谁都不知道的暗恋。

尤应蕊感觉到肩头的重量,这是她第一次和明成佑挨得这样近,她低头凝视着男人熟睡中的俊脸,他的长相令身为女人的她都自惭形秽,明成佑没再开口说过话,似乎醉得很厉害。

属于明成佑的传奇,在一支破碎的舞后,在那个清冷而寂寥的夜晚终结。

不止是傅染,整个迎安市的人自此后都没有再见到那位有着一流长相的明三少,仿佛也仅是一夜之间,一个大活人竟能凭空消失。

有人说,他自此沉迷,败光了明云峰留下来的钱后漂流至远方。

也有人说,他去了国外,是想远离这个是非伤心地。

更甚至有的人说,他死了……

傅染的车停在依云首府外,死了?想到这种猜测,她心里一窒。

不可能。

如今的依云首府空置着,见不到往昔那个跋扈而桀骜的三少身影。

她发动引擎离开,传言只是传言,而已。

一年后,两年后,恐怕人们已彻底忘了那个叫明成佑的三少。

------题外话------

亲们,明天就是涅盘归来哦

最近全部都是爆点高潮呢,千万不可错过哦。

想看三少的出场秀木?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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