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瓛说什么了?″
\\\"蒋瓛说,他本来是准备把道衍剁了喂马了事,谁知那个秃驴疯透了,满嘴胡言乱语,说了许多对爷爷和我爹大不敬的话。
蒋瓛要杀他,那个秃驴又胡拉乱扯,说了许多对四叔极不利的话。蒋瓛心里害怕。∴,杀他不是放他更不是,因此就那样一直把他关着。那秃驴就这样苟延残喘活到了今天。
侄儿无意中知道了这件事,去诏狱看了一回,道衍头发胡子老长,已经疯得不成样子了。\\\"
朱棣被好侄儿当场揭穿,尴尬极了,一句话也说不出耒,假装若无其事地看着他。
朱允熥说的话,连狗都不会信,但他偏偏就能说得这么脸不红心不跳,这就是在暗戳戳敲打:
你干的事我心里有数,但我装着不知道,给你台阶下,你最好识相一点。
不远处,蒋瓛领着数百全副武装的锦衣卫侍立着。
锦衣卫们手中长戟在强烈的太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徐辉祖和李景隆一人牵着一匹骏马,在说着什么。
朱棣感觉自己的命运全在允熥的掌握之中,只要他一声令下,就能将自己押解到南京问话。
真要那样子的话,自己一辈子就完了。一招不慎,就是这么严重的后果。
但朱允熥不能那么做。
道衍虽然供出了很多机密事,但以朱棣的身份、地位、威望,只要他没有明目张胆公然造反,就没法定他的谋逆罪。
因为外人不知究竟,只会说皇太孙嫉贤妒能,容不下燕王,陷害燕王,冤枉燕王。
朱允熥笑了笑,抱拳道:\\\"四叔保重,侄儿该走了。\\\"
朱棣微微颔首,心中五味杂陈。
朱允熥大踏步走了。
他突然有些理解朱允炆为什么急吼吼削藩,因为一山容不得二虎。以朱棣的雄才大略,天生就是当皇帝的料,怎么甘心郁郁乎久居人下?
但朱允熥却不能动这位嫡亲四叔。
朱棣树大根深,势力盘根错节,和军中宿将关系深厚,五军都督徐辉祖是朱棣大舅子。
四叔是藩王中的标杆,一旦动四叔,藩王们便会生出兔死狐悲之感,然后和朝廷离心离德。
明朝最重孝道,爷爷尸骨未寒,就动自己的亲叔叔,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最重要的是,北平地处抵御鞑靼南侵的最前沿。燕王弓马娴熟知兵善战,是震慑蒙古的柱石。
历史上,就是因为\\\"靖难之变\\\"给了鞑靼和瓦剌乘势崛起的机会。瓦刺太师也先在土木堡俘虏了明英宗朱祁镇,使明朝国运急转直下,从此走向了衰落。
朱允熥不愿自毁长战,不愿历史重演。
再者,朱棣确实人才难得。
第一大功莫过于迁都北京。
自石敬塘割去燕云十六州后,北方汉人占据的地盘越来越小,人口规模越来越小。元未战乱后明初洛阳~开封~徐州一线以北异常空虚,只有北平、济南、真定稍有人口规模。
迁都以及京杭大运沙的开通让南方的人囗、人才、资源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北方,充实了北方防务,带动了北方的恢复和发展。
以江南财阀为主的文官集团是不主张抽调大量资源支持北方的。要是按照江南财阀的路子,是省下了支援北方的人力和财力,但经济中心彻底南方化了,明朝就重走了南宋的老路。
南方汉人看不上的地方,游牧民族来说可是难得的风水宝地,他们会持继内迁,慢慢的人囗比例会持继向游牧民族倾斜。几百过后,北方汉人的血缘、文代传承必将中断了。
所以说,朱棣一生功绩莫大于此。
挤掉朱允炆,朱允熥成竹在胸,怎么对待朱棣却让他伤透了脑筋。
朱元璋最在乎的还是江山稳固万年传承,去世前,遗诏就给了三名大将:辽东杨文、淮西郭英、燕王朱棣,让他们随时可以清君侧、勤王救主。
这是悬在继位者头顶上的达摩克斯之剑。
一路长途奔波,朱允熥回到了南京。
朱元璋一只脚己经迈进了棺材,老态尽显,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问道:\\\"晋藩治理得怎么样?\\\"
朱允熥道:\\\"爷爷放心,太原城防坚固,粮草充足,百姓安居乐业。\\\"
朱元璋欣慰地笑了笑,问:\\\"你四叔他们还好吧?\\\"
\\\"四叔正当壮年,身体康健,精神矍铄,能吃能睡,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我爹没了,二叔和三叔也没了,四叔就成了藩王们的带头大哥……\\\"
朱元璋意味深长地看着朱允熥,\\\"你究竟想说什么?\\\"
历史上,朱元璋临死前一个月,封朱棣为行北平都司,领辽阳都司,大宁的防务也由他协调。
可能朱元璋的确相信,允炆在内,朱棣在外,可以确保大明江山稳固。
正经地说,朱元璋对朱棣的军事能力很信任。朱棣捕获乃儿不花全军几万人那次,仅就技术含金量来说,不亚于蓝玉捕鱼儿海大捷。
乃儿不花是北元军中老油条,降而复叛,像老泥鳅一样,多次从徐达、沐英、汤和、傅友德指缝间溜走。
老四一下子敲掉了北元几万壮丁,给老朱长了脸,老朱洋洋自得道:"异日清沙漠者,燕王也!“
但他高估了允炆的智商和才干,低估了老四的野心和胆量。
令人费解的是,朱元璋一方面给老四扩权,另一方面又亲自给朱尚炳写信,暗示他盯紧燕藩。
朱标才是唯一的天选储君,获得了文臣、武勋、藩王三股势力的鼎力支持。
但朱允炆不是,朱允熥也不是。文官集团和朱允熥尿不到一个壶里。支持朱允熥的武勋受到了老朱的猜忌。在藩王们面前,朱允熥更得伏低做小。
朱允熥太怵朱棣了,藩王们都下意识地聚在朱棣身边,一代武勋看着朱棣长大的,二代武勋和朱棣交情深厚。
他希望将朱棣调离北平。
朱棣在北方的威望太高了。
但又不能将他调到南京来,那样无异于引狼入室。
一路上从太原回来,朱允熥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朱允熥想将朱棣和朱桢对调,却不知怎么向朱元璋开这个囗,也不知道会不会引火烧身。
在这个极度敏感时刻,一步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朱元璋是千年的狐狸精,早看出孙子有心事,喝道:\\\"有话说!有屁放!\\\"
朱标可以完美的全方位继承朱元璋的执政班底,但朱允熥做不到。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隔代继承的。这是他致命的软肋。
朱允熥挨挨擦擦坐到朱元璋身边,一只拳头替他捶着肩膀,一只手替他捏着腿。
\\\"爷爷,四叔在北平多年,那里终年吹着大风,我看四叔都黑了瘦了,爷爷何不把四叔往南方调一点?\\\"
\\\"调哪里?\\\"
\\\"苏州啊,南通啊,杭州啊,那些地方都很好,改封四叔吴王或者越王,四叔肯定满意……\\\"
\\\"放屁!江苏、浙江都不能封王。\\\"
\\\"武昌那地方不错,依山带水四通八达……\\\"
\\\"胡说!朱棣调离了北平,谁防着蒙古人?\\\"老六朱桢也为朱元璋倚重,封了楚王,也是个要害之地。
\\\"六叔就很有才干啊!六叔和四叔对调不就得了。楚藩也是个大镇,四叔一定愿意的。六叔正年轻也挡得住蒙古人。\\\"
明帝国很畸形,需要一个强力宗室坐镇北平,难以替换,而这个人只有朱棣最合适。
朱元璋笑笑不说话,良久道:\\\"为什么有这种想法,是对你四叔不放心吗?\\\"
朱允熥不能说是,不想说不是,定定地一声也不言语。朱棣是一只尖牙利齿的老虎,可以看家护院,也会冷不丁反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