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如今柳复已经换血换了一半,也不知道能不能操纵血玉佩。
若是能,柳复如今的身体情况,血牢只怕是会要抽掉白梨的半条命去给他补身子。
而且白梨被关进血牢,能不能就这样和那狐妖融为一体也不得而知。
“那……”白梨有些为难。
不知牢里那一半的自己,究竟承载了多少曾经的记忆,能不能回答自己心中无数的问题。
在玉佩外的自己,能听到她的惨叫,能感受到她的痛苦。
在牢里的时候,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用尽全力给了自己出去的可能。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们原来就属于彼此。
“好了,”云翳仙人知道白梨难过,“如今血玉佩在逆落寒冰之中,她也暂时不会受到什么危害,等我们想出法子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白梨感激地看了一眼云翳仙人,却不知他心中正如何翻江倒海。
……
妖禁中的日子不长,两三天后,白梨就在泠泉居见到了苏越。
这几天,白梨的精神一直恍恍惚惚,直到见着苏越,眼神才有了焦点一般。
可是白梨瞧着苏越,怎么脸上也是愁容满面的呢?
“怎么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白梨抿了抿唇:“我这儿不是什么大事……”
还是想听听苏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
“可是血玉佩有什么不对?”苏越一猜就猜中了关键。
白梨失落地点了点头:“师父说,血牢里的那个狐妖,应该是我的一部分,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师父这么说,那大约便是真的。”
苏越听到这句话,脸上却没什么惊讶的神色:“那云翳仙人可知道该怎么办吗?”
“没有,师父说再慢慢想办法。”白梨有些困惑,“怎么?你是早就知道吗?看你似乎不是很意外。”
苏越解释道:“当时的情况,我确实隐隐有些猜测,但不确定,所以也不曾说。”
白梨叹了口气:“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师父说她在逆落寒冰之中,尚且可以不必担心她再受什么危害。”
苏越揉了揉白梨的头,似是在静静安慰着她,没有说话。
白梨昂起脑袋:“怎么了?看你也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出走太久,妖狱那边有什么麻烦事?”
白梨也想不到别的。
“赤婴给我带来了邵青的消息。”苏越平静地回答着,面上没有意思波澜。
“嗯?!”白梨很是惊讶,毕竟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他怎么样?去看他夫人,可是要回来了?”
“他……他夫人不是很好,”苏越这才微微皱了皱眉,“他给赤婴带了消息,希望我们可以去帮帮他。”
“什么?!”白梨蹭地就站了起来,“邵青夫人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他和亦司儿的故事?”
“记得。”白梨的眼中满是担忧,“可是……他夫人出什么事了?”
苏越点了点头。
早在苏越带白梨去葫芦镇不行阁的路上,就与白梨讲过一些邵青与亦司儿的故事。
邵家这一脉的男子流着号鬼师的血,身为号鬼师一定要保持童子之身。
故而邵家的男子必须在成为号鬼师,和为邵家延续香火中,选择一个。
而与执念强大的鬼签订契约之后的号鬼师,连反悔的机会都不会有。
执念强大的鬼阴气太重,号鬼师一旦破了童子之身,就会被鬼反噬,阳尽而亡。
邵青原来已经决定了要做号鬼师,可偏偏在遇到第一个执念强大的鬼之前,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子,亦司儿。
那时的邵青并未与任何鬼签订契约,原与家里说一声,不做号鬼师,转而传承邵家香火,倒也无妨。
可偏偏那女子,竟然是一个莲妖。
二十年前的灾祸,原就始于妖,人对妖的仇视不言而喻。
若是让邵家的人知道,自己的儿子与妖相恋,只怕这对痴男怨女,至少死一个亦司儿。
邵青猜对了结果,却没有猜到过程。
最先发现亦司儿的,并不是邵家的人,而是南边的降妖者。
那个时候的人间,比现在更加憎恶妖物。
遍地的降妖者,如绿着眼珠子的饿狼一般,不停地寻找猎物。
亦司儿被抓,邵青隔了好几天才知道。
不过亦司儿没死,只是被抓。
据说那时的妖狱重金悬赏活捉的妖,前提要妖力强大。
降妖者看亦司儿妖力颇强,便计划着要将她送到妖狱去,看看能不能捞到一笔不菲的好处。
得知此事的邵青几乎要发疯了,四处求助,却没有人会帮他。
走投无路,只能求助于家人。
这等无法启齿的事情,若非实在没有办法,邵青也不愿给家人增加负担。
可没有用,和他想象得差不多,邵家知道此事愤怒不已,说妖物已降,乃是喜事,邵青应该专心于号鬼师之业,不该想这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情。
邵青慌不择言,说出自己与亦司儿已有了夫妻之实,破了童子之身,不能再成为号鬼师;而他与亦司儿真心相爱,若亦司儿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亦不会娶别的姑娘为妻。
邵家长辈因此怒极,差点打死了邵青。
可到底是自家儿子,最终只是关了起来,不曾再多做过问。
邵青奄奄一息,除了家中兄长,无人问津。
那一日,邵青的兄长邵朝去看了重伤卧床的邵青。
此时邵朝已经是号鬼师了,但在他成为号鬼师之前,曾与一女子有过婚约。
二人不仅有婚约,更是真心喜欢彼此。
无奈那女子命薄,在婚前便因病而逝。
邵朝伤心欲绝,不愿违背白头之约,便不再娶。
因尚未成亲,那时的邵朝依旧是童子之身,便与邵家商定,改做号鬼师。
对于邵青此刻的感受,邵朝是邵家唯一能感同身受的人。
虽然邵朝对妖并无什么好感,但也没有偏见到那等程度。
更何况自己弟弟是怎么样的人,邵朝心中有数。
既然是邵青喜欢的姑娘,无论是人是妖,至少不会是大奸大恶之徒。
邵朝碍于身份无法出手相帮,可却也不愿邵青尝到他当年那般绝望的痛苦。
邵朝给邵青指了一条路。
号鬼师无法破自己的童子之身,是因为心怀执念的鬼阴气太重,只有保留了童子之身的男子方能抵抗这般阴气。
然而也并非世间所有的鬼,都有这么强的执念。
比如,那些未能来到世间,或出生时、或幼年期,无故夭折的孩子。
邵青没有童子之身,但依然有邵家号鬼师的血脉,可以骗这些没有执念的鬼为自己所用。
虽然不如执念强大的鬼来得有实力,但即便是些小鬼,邵家的号鬼师也有能力可以让他们发挥作用。
只是出了一代又一代为人称道的号鬼师的邵家,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子辈做这等事的。
邵家无人相帮邵青,邵青只能靠自己走上这条邵家所耻的路。
邵朝趁着夜深,偷偷送了邵青出府,接下来的一切,都靠邵青自己。
邵青记得兄长与自己所说的一切,拖着重伤的身躯,挨家挨户找懵懂无知的鬼。
那些日子,痛苦却甘心。
可邵青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等他练就了那些小鬼为自己所用,冲到妖狱之外,却是反倒给妖狱送去了个筹码。
当时的妖狱,不仅是要报复妖给人类带来的杀戮,更是要妖加倍偿还。
所以妖狱琢磨出了一种慢慢吸取妖灵,转化为能量增进人修为的方法,还取了个冠冕堂皇的名称,称之为“福灵之气”。
他们将妖固定在吸取妖灵的神器上,安置在一个“神庙”之中,那些被汲取妖灵的妖,也会冠以小仙的称号,以防止某些人对于妖的反感,而惹出是非。
通过人们对“神庙”的供奉,从地方至妖狱,都可以拿到不菲的油水。
亦司儿听闻此事,宁死不从。
想到这等慢慢吸收妖灵的痛苦,她情愿一死。
可是邵青的出现,反倒成为了妖狱要挟亦司儿的筹码。
邵青自然是斗不过势力强大的妖狱,最终被抓。
亦司儿不想自己生不如死,可她也不愿邵青为自己丢了性命。
最终,亦司儿被妖狱的人挪去了南边一座名曰鄂城的小城里的“神庙”,以“金莲仙子”的身份住在神庙之中,受人朝拜敬仰。
凡是在“神庙”中有所进贡的人们,都能感受到“金莲仙子”给他们带去的“福灵之气”。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亦司儿每分每秒都在撕裂妖灵的痛苦。
亦司儿与“神庙”相连,此生都无法再脱身。
邵青知道亦司儿对妖狱妥协,是为了救自己的命。
最终二人的结局还是不能改变。
只是亦司儿没有求得速死,反而是在慢慢的折磨下死去。
因此,妖狱也并没有将没了用处的邵青放在眼里,将亦司儿安置“神庙”之后,就把邵青放了。
也是那个时候,邵青意外遇到了那时还不是妖狱之首的苏越。
苏越看出了邵青的与众不同,在一场长谈之后,邵青接受了苏越的建议。
苏越给的承诺是,他会成为妖狱之首,而那个时候,他也会想办法让邵青与亦司儿重聚。
亦司儿所在“神庙”所有的上贡妖狱的油水,也尽数给他。
而邵青则要为苏越所用,京川内外,都听他安排。
因为亦司儿的痛苦源自于“神庙”,也为了防止“神庙”中的妖意外暴露自己妖的身份,而毁了整个“神庙”的计划,断了从地方到妖狱的油水,来朝拜的人们,并不能看到“金莲仙子”的真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只有一面亦真亦幻的光影之屏,能见到“金练仙子”的侧影。
加上确实供奉“金莲仙子”后就能感受到的“福灵之气”,故而人们对“神庙”之事深信不疑。
等苏越做了妖狱之首,对于已经存在的“神庙”,目前也没有办法可以在不伤害妖的情况下,断了这种联系。
苏越能做的,是和亦司儿商量好,一年让她与邵青见一次面。
苏越会将亦司儿与汲取妖灵的神器一起从“神庙”中移出来,让人将她托在高高的架子上,穿过主街,让人们都见上一面,最后回到“神庙”。
但在此期间,她要保证自己不露出痛苦之色,反而是要以慈和的容貌示人。
邵青也不能与她独处,只能在人群里看着她。
尽管只能做到这些,对于邵青和亦司儿来说,已经是从前难以奢求的温暖。
而对于鄂城的人民来说,一年能见到一次“金莲仙子”的真容这件事,更是引起了轰动。
慢慢地,不再限制于那鄂城,四面八方的人都闻名而来,只为在一年的这几天,能见到“金莲仙子”一面。
又能提高城市知名度,发展旅游经济,又能直接从中抽取更多的油水,鄂城的地方官自然是乐见其成。
因为去看“金莲仙子”的人一年比一年多,邵青每年都只能提前几月出发去鄂城,早早入住“神庙”,等着亦司儿见人的那一天。
如若不然,真的只能在乌泱泱的人群里,远远看上一眼。
原以为又是与往常一样的一年,却不曾想,今年是一场灾祸。
邵青早了几月去鄂城,到了那儿,却是听说了“金莲仙子”今年不是很灵的传闻。
邵青在“神庙”中呆了几日,感受到了来“神庙”祭拜的人们,都或多或少有些嘀咕,说“金莲仙子”给的“福灵之气”没有往年的多了。
邵青心中不安,只怕亦司儿已经不好了。
所以这才飞鸽传书一封,告知赤婴,寻求苏越的帮忙。
如果亦司儿在“金莲仙子”与世人见面之时出了什么意外,邵青一是怕亦司儿会因此遭到什么更严重的惩罚,二是也怕连累了曾经帮助他们的苏越。
……
听完苏越长长的解释,白梨心中如刀绞一般难受。
人对妖的憎恶,白梨是知道的。
可邵青与亦司儿,不过是对再寻常不过的恋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