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记得,曾经三只小蝙蝠的父亲叶信,说起自己早逝的妻子,曾恍恍惚惚提过一句,“总比金莲那样要好”。
彼时的她尚且不知为何叶信会有这样的感慨。
如今白梨明白了。
对于亦司儿来说,与其这样日复一日地被折磨,一死了之确实是更好的一条出路。
奈何如今亦司儿已经和“神庙”连为了一体,连自行了断的能力都没有了。
曾经的妖狱,白梨也知道,能使的手段只有残忍到想象不到。
如今虽然苏越为妖狱之首,但却不能明目张胆地包庇。
进退两难之际,苏越已经做得很好了。
想到这儿,白梨开口道:“那我们去可是要去趟鄂城?看看能否帮上忙?”
“我们帮不上忙。”原是白梨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没想到苏越竟然摇了摇头,“若真的是亦司儿寿数将至,我们去了也没有办法。”
“可是……”白梨的眉都蹙到了一块儿,“若是亦司儿真的……没有撑过去,总需要有人善后。若是她真的不行了,总要让她与邵青妥当地告个别。”
白梨一说起这个,心就像是被油煎一般。
“‘神庙’的事,自有妖狱的人负责,”苏越解释道,“有‘神庙’处,就有妖狱的人看着,我当年与亦司儿私下见面商量每年一次的露面之事已是冒险,更遑论安排邵青私下去见她。”
白梨听完,失落地低下了头。
两个彼此相爱之人,从此只能一年遥遥望一眼,已经是再痛苦不过的事。
而如今明知一人命在旦夕,彼此连一个像样的告别都不能奢望……
“要去一趟……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苏越突然改了口。
白梨猛地抬起头来,眼中蓄满了泪水,那泪光闪闪楚楚可怜的模样,让苏越的心几乎漏跳一拍。
“可以吗?”白梨很是惊讶,没有主要到苏越反应的变化。
苏越嗯了一声:“在鄂城往西边有一片荒漠,荒漠深处有一个叫萤火墓的地方,住着一个大妖。”
“大妖?”白梨微微皱起眉来,没明白苏越在讲什么。
苏越点点头,将自己的安排解释了一遍:“他曾是与云翳仙人一起设下妖禁的大妖之一,蛰居萤火墓几近二十年,杳无音信……”
“等等,”白梨越来越听不明白了,“你是说,那个大妖可以救亦司儿吗?”
苏越闻言一噎,也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不是……我是说,我们可以去萤火墓请那个大妖出山。反正顺路,若你想,我们也可以顺便去看看邵青和亦司儿,好让你放心。”
“顺便?”白梨面上露出一丝不可思议来,“我正想着如何才能帮他们二人,你却……若是鄂城附近没有这个大妖,你是不是连这个顺便都不会去?”
苏越听出了白梨语气中的不悦,迟疑了一会儿,又解释了一遍:“我们去鄂城,确实帮不上任何忙……”
“你没有在那里,怎么知道完全帮不上?”这是白梨有点无理取闹了。
苏越抿唇,也皱起了眉头:“方才已经与你说过为什么。而且此刻你最要紧的事,就是找帮手,你师父与你说的话,你不记得了吗?”
“如今有居灵在,去一趟鄂城能有多少区别?”白梨也轴上了,“而且不也是你自己说的,时间并没有那么紧迫吗?”
苏越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争辩下去,而是放软了态度道:“好,我们去鄂城,你别不开心了。”
白梨听了也只是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还有……”苏越有些犹豫地轻声说了一句。
白梨一动不动,还在生闷气的样子。
苏越见状,轻轻叹了口气:“以后再说吧。我去和你师父说一声,等我安排好京里的事情,我们早点走。”
见白梨依旧没有反应,苏越也无可奈何,转身走了。
白梨敏锐的听觉能听到,苏越确实走了。
有些冷静下来的白梨,心中混乱不已。
方才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对苏越发了脾气。
其实苏越也没说错什么,只是一句“顺便”,根本连口误都算不上,是白梨自己揪着不放,生生闹了一顿。
白梨这会儿有些后悔,可气又还在头上,拉不下脸面去和苏越说个抱歉。
云翳仙人这会儿不在泠泉居,苏越去找他,也再没有回来。
白梨等了半天,不知该走不该走,进退两难。
白梨从屋里等到屋外,天渐渐黑了,她心也凉了。
大概苏越是和师父说完,就出去妖禁回府了吧。
白梨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月朗星稀,后悔的感觉跟海浪般一阵接着一阵没完没了。
苏越对自己挺好的,不对,比挺好还要好些,都不知救了自己多少条命了。
如今脑子里全是苏越护着自己的样子,和由着自己瞎闹的笑。
他像自己的师父,又像自己的师兄,可又和他们俩都不一样。
白梨咬着嘴唇,拧着手指。
方才的什么尊严啊面子的都已经抛到九霄云外,白梨这会儿只想和苏越好好说说话,把刚才的那些叽叽歪歪别别扭扭全都理个清。
越想越急,越想越应该。
白梨左思右想,觉得事不宜迟。
苏越出了妖禁,多半是回去了自己的府邸。
这会儿夜幕降临,赤婴也带着白梨走过足够多次京川的路。
白梨决定,自己上苏越的大将军府去找他,把该捋直的话都掰扯清楚。
没!问!题!
夜晚的京川,还是热闹得很。
白梨收敛好妖气,换了身低调的装扮,走在繁华的京川大街之上。
不知是不是什么节日快到了,街上挂起了彩灯,人人脸上都写满了喜气。
白梨吸了吸鼻子,逛着逛着逛到了苏越的大将军府外头。
到了大将军府外,倒是离那些热闹的街区远了,没什么喧哗之声。
大将军府威武气派,却也低调严肃,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白梨见着外头府门紧闭,唯有两盏灯笼高挂,心中便有些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