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三个姓李的和一个姓朱的骑着三辆自行车去往县城。
不是大姐没自行车,结婚的时候李剑垚送了一辆还在家放着呢。
大姐的理由是我弟比牛有劲,坐车比蹬车省劲儿。
李剑垚啥也不敢说,卖力的瞪着车,早知道就把那辆车开回来了,有暖风省得被北风吹的冻手。
肯定是不能腹诽大姐的,轻飘的没啥重量,但是心里还是给县太爷骂了好几遍。
县府还是那个三层小楼,一个大长条,也没个院墙,甚至没人站岗。
历任一二把手都没人敢说修衙门、圈围墙什么的,有想法的钱不够,没想法的也不耽误办公,重修衙门费口舌不说,还容易脱离群众,索性也不修了,哪坏了哪补就得了。
反正这三层楼结实的很,从五十年代建的时候开始,用料扎实,风格严肃,用以后的眼光看就跟一个大厂子的办公楼似的。
门前广场上除了旗杆旗台,再前面一点就是两排树,槐、杨、柳这三种本地常见的树木,乡亲们来办事的时候还可以把牲口拴到树上,夏天的时候没事还能在树下纳个凉啥的。
县太爷的秘书给四人领到了一个会议室,问要不要泡点茶。
会议室里已经先来一步的宋展明和公社主任已经待了一会儿了。
“当然要,喝口热乎的暖和一下,都快冻透了!”
秘书倒是没有亲自给倒茶,吩咐办公室的给送来几个杯子和一个暖壶,茶叶也抠抠搜搜的弄了点碎茉莉花,罐子都见底儿了。
李剑垚也不嫌弃,每个杯子都捏了点,然后注水,几个人都握着杯子暖手。
公社的主任又是从县里派下来的,表叔宋展明也不好跟大伙儿说啥,眼睛传递了一番信息,意思是这次不好糊弄。
领导都是有排场的,不是说让你什么时候到,你到了之后就能马上谈事儿。
往往都会说“我先看下这个文件,你坐一会儿!”。
谈事儿的人往往还得回一句,“领导您先忙,我这儿不着急”之类的,虚伪得很。
然后你屁股都坐出痔疮了,领导的文件也不一定看的完。
对于官场,这叫磨磨你的性子,对于职场,这叫给你心理施压,降低你的心理预期,方便谈判。
像是李剑垚这种按时给学生上课,讨论结束就走人的性格对这种毫无时间观念的人深恶痛绝。
喝了几口热水暖和了一下之后,就一个葛优瘫瘫在了椅子上,后背的暖气烧的足,暖洋洋的,正好打个盹啥的。
任大姐魔爪怼咕了好多次都没反应。
果然,当热水已经转化成尿意的时候,秘书推门而入,
“领导再有几分钟就来了,大家调整一下状态!”
去你娘的,以前老姜和十三大爷他们从来就没这个谱,用不用特么给你准备点鲜花,然后这几个人给你摇一摇?
李剑垚起身,嘀咕了一句,“撒个尿去!”,就甩开大腿往走廊的尽头走去。
神识扫到另一个尽头,一个戴着眼镜、梳着背头的家伙坐在办公室里脸四十五度向上,手里夹着一支烟吞云吐雾,桌面上空空如也。
狗东西啊!
你看了一节课的时间的文件呢?
是将军要给人民肉汤的承诺了,还是丑国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还是常凯申又要宣称光复了?
放水回来,这位大爷也抽完了烟,背着手往这边走,前面秘书还得斜下四十五度举手引路。
李剑垚对这不咋熟悉,但是依稀记得以前给盲人带路的往往都是前面的人垂下手,手里握着一根杆子,后面的人也握紧了杆子,生怕掉落之后找不到了,走路卡了就不好了。
两方人马同时走到门口,李剑垚居高临下,面无表情。
眼镜中山装男子仰头看了看李剑垚,也是面无表情。
秘书呵斥,“主任都到了,你干嘛去了!”
“撒尿!”
“这位同志先进去吧!”
李剑垚也不搭理他,低头进门,不低头不行,容易磕脑袋。
男人和秘书紧跟着进来,屋里的人也站起来表示欢迎。
“这是咱县嘎委会王主任,大家有的认识,有的没见过,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鼓掌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里,甚至仿佛有了回声。
“不用客气,津河公社和葫芦大队的吧,都坐!
这次请你们来是商量一下葫芦大队那个食品厂的事儿,我来咱县里有段时间了,一直听闻咱们这个食品厂可是很赚钱啊,李书记和朱队长也算是生财有道,比县里其他公社的人都强!”
除了公社主任咧开了嘴,其他人都没吱声。
“咳咳,我的意见呢,是既然这个食品厂干的不错,县里打算扶持一下,看看能不能扩大规模,也好让县里更多的人受益,你们的意见呢?”
“有了县里的扶持,那自然是极好的,我赞成!”
公社主任总不能让县太爷的话落地上,首先表态。
李剑垚看了看这个尾巴摇的特别欢的家伙,看来展明表叔的苍老不都是累的,还有气的啊,有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搁谁谁不闹心。
大姐和李厚河他们下颏一抬,示意李剑垚咬他。。。不是,喷他!
“那个,主任,我想问下,咱们县里扶持咱们食品厂是怎么个扶持的办法,准备投入多少资金、人力、土地、设备以及准备了多大规模的市场?”
说事儿就得说到根上,你不能光用嘴扶持吧?
县太爷也没想到对方回答的是和不是,而是问这个。
“这个。。。县里正在研究,想着先询问一下你们的意见,主要还是看看你们对于县里这个想法的态度。”
“那也就是说,这数九寒天的,您让我们过来就是先问问这个看法,而不是有什么已经准备好的方案?”
县太爷点了根烟,一口烟气呼出,才缓缓说道,
“方案自然是有的,但你们的态度也很重要嘛,你们是支持还是不支持呢?”
李剑垚从屁股里摸出了一包华子,给展明表叔和李厚河、朱凤春各散了一支,在十大爷好奇的目光下,自己也留了一支,然后把整包烟都拍到了他手上。
不紧不慢的划着了火柴,也点了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