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语随师父修行十年,又独自修行十几年,清水观中的古籍翻阅过无数次,曾自以为对三界的妖魔灵兽什么的已经很精通了,直到,她看到了眼前的这个东西。
师父留下来的书籍里面记载的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妖怪,上面甚至写了每个妖怪的习性和好恶。可眼前的这个东西好像《山海经》里面爬出来的东西一样,先不说古老与否,光是这个长相就足以在那本奇书中独占一席之地。
覆盖着苍白鳞片的身体暂且不论,张嘴打哈欠时弹出来的毒牙也先不说,那怪异的、由金属和木头甚至还有塑料螺丝钉等东西构成的四肢,以及这妖怪移动时那瞎扯蛋一般的肢体扭动幅度——说真的,心脏不好的人看上一眼都容易直接吓死过去。
段天语如临大敌,桃木剑、符纸、铜钱、朱砂、糯米、罗盘、香囊、毛笔、墨盒、师父的黑白照小相片儿……也不管有用没用,总之身上能用的家伙事儿全都让她给掏了出来挂在道袍上叮当乱响,整个人跟个圣诞树一样。就在她准备就绪的时候,怪物好像发现了她一样,一边张着大嘴一边夸张地扭动着几乎折成数个直角的身体向她爬了过来。
看着不断逼近的怪物,段天语冷汗都下来了,思忖再三,先扔了一把糯米出去——她不确定这玩意儿是不是僵尸,从对方僵硬的肢体动作来看,就算不是也差不多了。
糯米就是糯米,只有糯米的话对僵尸是毫无作用的,还需要配套的道法。有了道术的加持,糯米就会祛除尸气,变相地削弱僵尸。可现在糯米倒是撒出去了,道术也成功施展,可对方的速度却丝毫不减,而且看上去好像有些生气的样子,爬过来的速度更快了。
见糯米无效,她又开始扔其它的东西,可每一种都毫无作用。见此妖孽如此顽强,段天语咬了咬牙,从褡裢中掏出了一个大概网球大小的黑色东西。
这玩意儿叫掌心雷,平时不会轻易拿出来——倒不是掌心雷有多珍贵,而是这东西犯法。所谓的掌心雷就是火药加上一些别的材料制作出来的、类似大号的摔炮一样的东西,就是威力比摔炮要大许多倍,已经足以伤人甚至杀人。要是让派出所的知道她有这东西,拘留十五天都是轻的。
这可不是段天语瞎说,有一次她去别的道观交流道术的时候,曾遇见过一个很擅长制作掌心雷的、师叔级别的道士。那位师叔天赋挺不错的,可惜就是人太招摇了,逢人就说他做的掌心雷有多么多么厉害,结果遭到了举报,说他私藏军火,被举报的当天直接就被派出所带走了。
听说当时来了十几辆警车,派出所的看到他那一屋子掌心雷如临大敌,连爆破专家都请来了,好几十号人在一边监督,小心翼翼地将一屋子东西全都搬走没收了。
那位师叔也因此被判了好几年,也不知道现在放没放出来。
原本段天语带着这东西是为了保命的,是压箱底的绝招。现在她也顾不上什么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心中默念着驱风的道术,借着道术的力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掌心雷丢向了眼前的怪物。
掌心雷击中怪物头颅的那一刻,霎时间烟尘四起,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了小别墅,一楼到三楼的窗户全碎了,刚修好的院墙又塌了一段。
十几秒后,裴娜披着浴巾、连眼镜都没戴利索,光着脚跑了出来——她昨晚又熬了一整夜,刚想洗洗澡补个觉,花洒刚打开浴室里的水管就全爆了,整个人落汤鸡一样狼狈地打开了大门——
“要死啊?!大白天的搞这么大动静!活不起了啊?!”裴娜心里正憋着一股火,昨晚熬夜的原因是甲方又把她做的东西给退了回来,说还要继续改改,本来就在气头上,洗澡的时候又被水管中漏的水从头到脚喷了一遍,现在连额角的青筋都快爆炸了。
可接下来的话还没等骂完,就看见躲在假山后的段天语一下子蹦了出来,提着桃木剑就冲进了烟尘:“裴姑娘别出来!此间院落有妖魔作祟!待本道长灭了这孽畜!”
裴娜听完就傻了——妖魔作祟?
这房子里住的哪个不是妖怪?!
她听出了段天语的声音,云若水回来的那天两人已经见过面了,裴娜对段天语的印象还算不错的。
可眼前唱得又是哪出?!
直到烟尘慢慢散去,裴娜吓得连浴巾都顾不得了,光脚跑到了院子里,一边挥手一边朝骑在司马钰脖子上、用桃木剑不停砸着蛇头的段天语喊道:“道长!误会!都是误会!你先下来!它是司马钰!”
“管她是司马还是玉,今天落在本道长手中算你倒霉!裴姑娘退后省得误伤了你!再给本道长点时间……”段天语一边用桃木剑砸着蛇头上的鳞片,一边用符咒施术引来乱石和烈火。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这妖孽吃了一记掌心雷还能活蹦乱跳的,已经不是一般的妖物了,可当她回过味来的时候,才发觉刚刚好像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你说她是谁?!”段天语停下了手头的降魔工作,灰头土脸地看向了光溜溜的裴娜。
“司马钰啊司马钰!她是司马钰!”裴娜总算在一堆废墟中磕磕绊绊地跑到了段天语身边,一把将她从大蚺的脖子上扯了下来。
“可这个妖孽长相如此奇特,怎么会是……”“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梁平给她做的行走辅助装置!你家妖孽腿上还装着减震器的啊?!”裴娜打断了段天语的话,转头看了一眼司马钰——好家伙,蛇后颈上的蛇鳞消失了一大片,血肉模糊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完喽,这可咋办?!
云若水就不用说了,人家是妖圣,地位和实力都在那摆着呢;光是一个钟秋就搞不定了——裴娜不知道钟秋是什么来头,不过看她能轻易从三界各处拿来各种许可和证书、连除魔部都拿她没办法这点上来看,也绝对是个得罪不起的人。
天知道这俩女人有多宠司马钰这丫头,要是让她们看到现在这景象……
裴娜打了个哆嗦,她不敢往下想了。
“小钰?小钰!你怎么样了小钰!”没再管呆立在一边的段天语,裴娜赶紧绕到蛇头的正面,一边拍着司马钰的鼻子一边呼唤着她的名字,“你可别吓裴姐啊小钰!手机……对,手机!我手机放哪了?!阿牛哥!救命啦阿牛哥!”
进屋找到了自己的手机,一边给阿牛哥打电话一边又跑了出来,裴娜的脚底都划破了。等到说明了这边的情况,又回来继续查看司马钰的情况。当蛇头晃了一下,抬起来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的时候,裴娜才算是松了口气——行,没死。
没死就行——裴娜看着奄奄一息的大蚺,用浴巾擦着蛇头上的灰尘。
段天语站在一边看着,忽而其中一条断腿上的小弹簧崩了出来,掉在她的脑袋上弹了一下,落在了旁边的废墟里。微风吹过,将师父的黑白小相片吹了过来,贴在了她的脸上。
完了——段天语心中一阵哀嚎,自己这下好像闯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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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牛哥的速度很快,在接到段天语电话的时候,立刻就让沈诚关了宠物医院,两人开着面包车忙不迭地赶了过来。在查看了司马钰的伤势之后,用车上的医疗设备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还行,没多大问题,云夫人的血脉挺强悍的,小钰的鳞片也够结实,看着伤挺重,其实就破了点皮。”剪断了绷带,还替司马钰扎了一个兔耳朵结,阿牛哥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工具,“已经消毒过了,过几天就能长好。至于脱落的鳞片嘛,也会慢慢长出来的,这几天就别变化人形了,老老实实地用兽形生活——对了不能给她吃海鲜、辛辣的东西,对伤口恢复不好。”
“太好了……”裴娜坐在一堆废墟上,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幸好云若水的血脉皮糙肉厚的,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她还不知道怎么向那两个可怕的女人交代,“辛苦你了阿牛哥。”
“有啥辛苦的,”阿牛哥憨厚一笑,两米多高的壮汉笑得人畜无害的,“小钰是大家的嘛,有困难当然要来帮忙了……话说沈诚你干嘛呢?”
阿牛哥收拾完了医药箱,余光看到沈诚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山地车用的减震器:“……这都谁想出来的,人才啊。”
沈诚是真没想到画蛇添足这种事——他也知道司马钰的兽形不那么方便,也出过一些馊主意,但给小钰装上四条腿,还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预料。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小钰,油条卖光了,咱吃吊炉饼和豆腐脑……”
梁平拎着一个塑料袋进来,在透过倒塌的院墙看到里面的情况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这、这这这……”梁平说话都结巴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来,“百鬼众又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