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琮与他二姐肩并肩走出王府花园,春茶就跟在二人身后。
苏紫紫悄悄回头,看了低眉顺目的春茶一眼,低声问道:“怎么一路来,都带着这个小丫头?”
也就苏紫紫能把苏景琮费尽心思,找来的那十三个少女,称作小丫头了。
苏景琮没搭理这一茬,换了个话头,道:“二姐,你说三哥和三嫂之间的事,该如何评判?”
苏紫紫歪着头想了片刻,道:“他们夫妻二人的事,苦乐自知。反正啊,爱情这东西我这辈子都不会碰,你瞧瞧还是少女时,在京城享有盛名的三嫂,如今这可怜兮兮的模样,要是哪一天我也变成了这样,只知相夫教子的女子,现在的我,恐怕能一刀劈了那般模样的自己。”
苏景琮哈哈大笑道:“是难以想象,我上房能揭瓦的二姐,要是日后变成了谁的妻子谁的娘亲,画面一定很……”想了半天,苏景琮憋出“动人”二字。
苏紫紫毫不留情的重重敲了下苏景琮的脑壳,痛的他缩了缩脖子,眼眶都红了。
二人身后的春茶轻咬朱唇,心中一紧,那一个板栗,她看着都疼。
苏景琮一面揉着脑袋,一面呲牙咧嘴道:“二姐,我去给你做好吃的。”
他挥挥手,示意春茶过来,“你陪我二姐待一会儿,本王很快过来。”
两个女子便在廊道中坐下。
苏紫紫托腮趴在栏杆上,一双英武的眸子,看着下方溪水,轻声问道:“春茶,可喜欢你家王爷?”
春茶心头咯噔一跳,俏脸微红,不明就里,深吸口气,道:“喜欢!这辈子都喜欢。”
苏紫紫似乎点了点头,“你给我讲讲他是从哪儿找的你吧,景琮这小子别的本事不大,就两样极为拿手,一个是下棋,一个就是哄女孩子开心了。当初他还是个小家伙时,就把朝廷里那些官帽子不小的家伙的女儿,哄得团团转,华芙璃恨不得一颗心都捧出来递给这臭小子。”
春茶便将她身上那点故事,一五一十讲给苏紫紫听。
无非是一个少年,走到一个偏僻村庄后,撞破一桩巫蛊之事,把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女,从“吃人怪物”口中救下的老套故事,没什么新奇之处。
说完之后,春茶发现苏紫紫这位东唐王朝二长公主,竟然趴在栏杆上睡着了。
昨夜她在北疆王归来之前,斩杀三尊龙象境修士,还平定王府内的骚乱,最后又去了雪仙宫,与雪圣陈暖玉打了一场,这会儿放松下来,便直接沉沉睡去。
春茶犹豫片刻,轻轻挥手,唤来立在远处的侍卫,吩咐他取来一条毯子,最后动作轻柔,盖在苏紫紫身上。
初秋有风的日子里,总归是有些冷的。
当脱掉银甲换了一身合体青衫的苏景琮,手拎一个小食盒,走过来时,苏紫紫短暂的一觉已经结束。她抽抽鼻子,眼睛一亮,道:“荷花粥?”
苏景琮给他二姐盛了一碗粥,取出一只勺子,道:“这两天的荷花都几乎没有生命力了,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三十朵荷花中,提炼出一点点花汁,味道若是不太行,二姐你可别埋怨我。”
说完,他给春茶也盛了一碗粥。
“味道还行,就是没有酒喝。”苏紫紫很快便吃了一碗,仍不觉得满足,便再盛了一碗。
苏景琮无奈道:“二姐,就你这个酒鬼模样,看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说了不嫁人,就一定不嫁人!”苏紫紫坚定道。
春茶喝粥之前,不忘问一句,“王爷您不喝?”
苏景琮摇摇头:“不用管我。”
连续三天,北疆王府设下盛宴。
这天夜里,王府正厅内。
饭桌上人不多,但却都是自家人,两个可爱的小家伙正在相互推让一只鸡腿,苏紫紫正在给北疆王疯狂灌酒,而她自己已经完全喝醉了。
北疆王费力躲开苏紫紫递来的酒杯,一面睁大双眼,抓住北疆王妃的衣袖,道:“五弟,你别急着明天就走成不成?咱们兄弟二人六年都没见了,这才待了一天,你就要离开三哥这儿,不成,不成。”
苏景琮把也已经喝醉的北疆王头转过来,无奈道:“三哥,我在这儿呢。”
北疆王嘿嘿一笑,道:“就说刚刚那个你,怎么香香的。”
他脑子一沉,栽在桌上,昏睡过去。
北疆王妃向苏景琮告罪一声,搀扶着北疆王离开。
春茶带着两个早已吃撑的小家伙前去洗漱,苏紫紫伸出手臂,环抱着苏景琮的脖子,醉醺醺道:“景琮,给我酒,我还能喝!”
苏景琮把他二姐的手轻轻拿下来,然后将周围的凳子挪开一些,蹲下身子,将苏紫紫背在背后。
苏紫紫昏昏欲睡,神志不清,趴在苏景琮肩头。
“二姐,小时候你经常背我,今天让弟弟也背你一回。”苏景琮轻声道。
这一副温馨的画面没有持续多久,苏紫紫打了个酒嗝,苏景琮真有泪流满面地冲动。
走出房门后,正好春茶回来了,苏景琮便将他二姐,交给春茶,吩咐春茶替他二姐梳洗一番,再送回房内。
清晨,苏紫紫揉着发涨的脑袋,从被窝中钻出来,她穿上衣衫,佩上黑色唐刀,重新成为那个在江湖中纵马驰骋的女侠。
推门出去,阳光洒在身上,分外温暖。
守在门外的婢女见苏紫紫出门来,施了个万福,轻声道:“二小姐,岐王已经走了,他给您留了一封信。”
说着,这个婢女递上苏景琮交给她的信封。
苏紫紫失魂落魄,有一种落泪的冲动,她明白,那小子也是不想面对这样的分离,这才选择不辞而别。
撕开信封后,纸上只写着不多的一百来个字,最后一句是“若二姐在江湖中逛累了,就去西北找我,西北的男儿,是极好的,小弟给你挑一个最好的夫婿。”
苏紫紫小心收好信纸,笑骂道:“小家伙。”
两骑出了北疆王府后,跑出很远。春茶不解问道:“王爷,为何不向二小姐告别一声再走?”
“要是我等二姐醒了,见我要走,估计会因为心里一软,一路跟我去西岐,但我知道,王府不适合她,她的世界,是刀光剑影的江湖。等她什么时候玩累了,觉得困倦了,再去找我,才是最好的。”苏景琮这般说道。
一黑一白两匹马,最终停在松花江畔。苏景琮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小陶罐,这里面装着的,是那样一位美人啊。
已经过去了数月,每想到那个女子,苏景琮心底便会疼一阵。
他踏水而行,走到风平浪静的江心,将这一捧骨灰洒下,轻声呢喃道:“湘裙,对不起啊!”
一滴泪从他脸上滑落,最后滴入江水中。
人死,正如这滴泪水与江水相融,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