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一番后,苏景琮抬步走向闭月坊,他约莫猜到,陈老要他见的人是谁。
喜欢流连勾栏瓦肆,同时还会被陈老看中的,就只有京城那个被东唐皇下令“奉旨填词”的柳琅丰了。
阔别这座世间名气最大的青楼三个多月,苏景琮走到门外时,不由得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脂粉气。
青衣小厮看到东家后,连忙跑了过来,作揖行礼,开心笑道:“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苏景琮轻轻点头,随口问道:“这些日子,坊里可还安稳?”
青衣小厮连连点头,“安稳安稳,自从公子您的身份大白天下后,那些原本对咱们坊里姐妹,没有多少好脸色的官老爷们,也都举止收敛了很多。对了,公子,前些日子来了个酒鬼,据说还是个书生,谈吐不凡,把坊里许多姑娘都迷得神魂颠倒,您要不去看看?”
“那个人在哪?”苏景琮停下脚步。
青衣小厮想了想,道:“这会儿应该在花姐姐的翠园里教花姐姐写字呢!”
苏景琮走入闭月坊,立即有眼尖的坊中姑娘,看见她们东家的到来,娇声喊了一句,“东家来了!”然后走过去,抱住苏景琮一条手臂。
立即有一群莺莺燕燕环住了苏景琮。这位年轻王爷摆摆手,无奈道:“姐姐们别动手,我今儿过来有事情做,稍后再与你们玩耍。”
说着,他从抱着他两只手臂的女子怀中挣脱,走向闭月坊七位头牌之一,那位花姐姐的翠园。
才走到翠园院外,苏景琮便听到里面传出的娇笑声,有两个彪形大汉守在门外,把想混进去的所有客人拦下。
苏景琮看着这两个人,觉着有些面生,闭月坊五百姑娘他都没认全,两个护卫他不认识,也十分正常。
正要进入院落,守门大汉将苏景琮拦下,一脸不善道:“小子,花姑娘的院落,是能随便进的?去大嬷嬷那边买了拜帖再来。瞧你这副打扮,也不像个买不起拜帖的人,速速前去,别耽误我哥俩当差!”
苏景琮摸摸鼻子,感情他来花姐姐的院子,都得先付钱才成。
他转身,走向闭月坊大嬷嬷那里。
有一个容貌不俗的女子,带着自己的丫鬟,从翠园中走出来,看见苏景琮的背影后,觉着有些熟悉。
两个彪形大汉看见这个女子,脸上堆满了笑意,搓着手道:“苑姑娘,您怎么出来了?”
这位苑姑娘他们自然不陌生,在闭月坊里与他们的主子,花姑娘地位相当。
身穿一袭淡粉轻纱,在这初秋的季节里略显单薄,苑姑娘轻轻抱住双肩,没有理会两个守门人的热络攀谈,快步走过去,拦住苏景琮去路,惊喜道:“公子!”
闭月坊从上到下所有人都被专门叮嘱过,在坊里见到苏景琮,一率称“公子”而非“王爷”。
苏景琮点头笑道:“是苑姐姐啊。”
眼见那个公子哥,竟认识苑姑娘,还能让苑姑娘主动拦下他打招呼,两个彪形大汉脸色为之一变。
而当他们看见,素来清高的苑姑娘,竟然直接抱住那公子一只手臂后,彻底不淡定了,冷汗涔涔的。
二人身后的小院中,传出欢声笑语,苏景琮回头看去,明知故问道:“苑姐姐,今日翠园里,花姐姐接待的是何方高人啊?以往花姐姐的入幕之宾,也就那固定的几人而已。”
苑姑娘略带不满的哼了一声,道:“公子您可不知道,这些日子坊里来了一个书生,极得姐妹们欢心,尤其是花姐姐,她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谁的人了。”
“哦?这个书生有何本事,竟然让花姐姐都如此着迷。”苏景琮问道。
苑姑娘往小院看了一眼,道:“那书生模样出众,而且写得一手好字,最善听曲填词,但奴婢看来,远远比不上公子您。”
苏景琮伸出一根食指,轻点苑姑娘眉心,笑道:“苑姐姐这张小嘴,可真比蜜糖还甜。苑姐姐,你带我进去看看,我想见识一番,那位能将闭月坊的姑娘,迷得神魂颠倒的书生,到底是何方高人。”
苑姑娘带着苏景琮走进翠园,两个守门大汉退开几步,这一次没敢阻拦。
一个正半躺在长椅上的白袍书生,映入苏景琮眼帘,一个女子正在为他捏肩,还有一个半跪在地上,轻轻敲着他的小腿,而他的脑袋则搁在为他捏肩女子圆润的大腿上。
他约莫二十五六,面如冠玉,极为玉树临风,比之皮囊出彩的苏景琮,也不如何逊色。
光凭这张脸,闭月坊的姑娘恐怕都愿意倒贴这书生,再加上他还有一腹经纶,不吸引人才是怪事。
书生周围或站或坐共十一人,苏景琮竟看到了闭月坊七位头牌中的三人,若是加上他身边的苑姑娘,坊里一多半的头牌,都汇聚在这书生身边。
一个大胆的女子笑问道:“柳公子,不知那‘一树梨花压海棠’该作何解?”
枕着女子大腿的书生眯眼笑道:“秋姑娘,若是你晚上肯留我过夜,我定让你知晓,这句诗的精妙之处。”
苏景琮随手捡起一张纸,以行书写了四个字,笔锋全无脂粉气,反而像是沙场武将,挥笔写成。
只是纸上“浅斟低唱”四个字,与笔锋却半点不搭。
“若是我再不回来,闭月坊都快成柳公子的了。”苏景琮将那张纸小心叠好,塞入怀中,开口轻笑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站在房门外的苏景琮身上,众女惊呼一声,施礼轻声道:“公子!”
书生起身,看了苏景琮一眼,却又立即躺下。
苏景琮挥手,屏退所有闭月坊姑娘,最后出门的花姐姐,多看了躺在长椅上的书生一眼,将屋门轻轻闭上。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不说才气究竟有几分,这分心比天高的志气,就值得与你痛饮一壶酒。”苏景琮挑了根板凳,坐在书生对面。
长椅上的浪荡书生睁开一只眼睛,瞥着苏景琮道:“要是用漂亮话,就想让我把满肚子学问卖与你岐王苏景琮,那我读的那么多圣贤书,都白读了。”
苏景琮倒了两杯酒,递给书生一杯,对方却一点面子也不给,没有伸手去接。
苏景琮也不生气,将两杯酒放在小桌上,平静道:“我知道你学的不是那扶龙术,而是屠龙术,柳琅丰,给你一个一手拨弄天下风云的机会,你要不要?”
柳琅丰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区区幽云二州,也能算一个天下?”
苏景琮冷笑道:“区区幽云二州你若都不能治理好,本王便会亲手取了你的性命!苏景逸对你们这些满腹经纶的书生总高看一眼,我却最看不上你们身上的迂腐气。”
柳琅丰坐了起来,毫无畏惧地与苏景琮对视:“威胁我?”
苏景琮摸着下巴,点了点头,道:“你若不答应,今日便走不出这座翠园。”
“那我如果答应,能有什么好处?”柳琅丰问道。
苏景琮哈哈大笑,凌空虚点柳琅丰几次,“你若能处理好幽州政事,这座闭月坊,本王可以送给你!”
“那我如果能处理好幽云两州政事呢?”柳琅丰双手撑在桌上,气势骤然拔高。
苏景琮起身,离开这间屋子之前,看了柳琅丰一眼,道:“你先处理好幽州主官贪墨一事,再谈其他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