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苏景琮远去,柳琅丰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今日这短暂地相见,他并没有摸清这位岐王的性格。
一个昔日几乎已经坐上了那方龙椅地少年,在西北边塞谋划了六年,柳琅丰绝不会傻乎乎的认为,这个昔日的少年,真如表面上这般和气。
当初拒绝入东唐朝廷,便是因为东唐皇苏景逸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子,他柳琅丰满腹才华,若是都被耗费在猜测主子性情上,那他还不如直接去死。
“苏景琮,希望你是一位明主吧!”柳琅丰喃喃自语道。
……
用过午膳后,苏景琮走到甲秀房内,春茶正在喂甲秀喝粥,苏景琮看见后,从春茶手中接过粥碗,坐在甲秀床边,换下了春茶。
“王爷,您乃万金之躯,岂可……”甲秀略微有些惶恐。
万金之躯,在岐王府内,这么说,没有人会在意的。
至于京城那边若是听到了…那也只是听到了。
苏景琮摇摇头,“来,张嘴。”
甲秀顺从的张开嘴,将一勺桂花粥小口吞下。
春茶退出房间,将屋门闭上。
“王爷,我听说您把龙虎山一颗金丹,耗费在奴婢身上?”甲秀俏脸微红,似有自责道。
苏景琮皱起眉头,甲秀乖巧不再多说。
喂完一碗桂花粥,苏景琮扶着甲秀躺下,温声道:“好好休养,别的事不要多想。本来便是本王没能保护好你,更何况,如今的你,可不仅仅是替自己活着,还有风霜的那一份呢。”
甲秀双目瞬间通红。
苏景琮用拇指腹,轻轻擦掉从甲秀眼角滑落的泪水,道:“霍将军已经给本王立下了军令状,一个月之内,他必然可踏破西蜀国门,到时候那西蜀二皇子与三皇子,本王都会给你抓来,让他们跪在你身前赔罪!”
甲秀哽咽起来,说不出一句话。
走出屋子后,苏景琮与陈老密谈一整夜,所谈内容,除他们二人外,无人得知。
谈话到了最后,陈老头问了一句:“你不担心这么撒手下去,最后真一点民心也留不下,甚至于死在东唐以北?”
苏景琮没有回答,喝光了一整壶酒。
第二日清晨,苏景琮单人单骑去了清凉山。
他回来的还是迟了些,老道人纯元把他小师弟撵下山后,就溘然长逝了,如今的清凉山,更加寂寥,来往香客与那正值鼎盛的龙虎山,不可同日而语。
苏景琮在原本悬挂着青莲剑祖剑鞘的莲花峰亭台中,坐了很久,直至清凉山晚间钟声响起,他才走下山去。
是夜,苏景琮走到萱清所在小院外,看到屋中仍亮着微弱的烛光。
苏景琮立在门外,结果烛光突然熄灭。他觉着有些好笑,走到门边,轻敲屋门。
“我已经睡了。”萱清随口糊弄道。
苏景琮一巴掌震开门栓,走了进去,坐在书桌边的萱清恼怒不已,抄起灯座就砸向苏景琮。
黑暗中,被苏景琮握在手里的油灯突然点亮,映照着苏景琮一张平静的脸。
“堂堂岐王,就喜欢做这种夜敲寡妇房门的事吗?”萱清冷笑道。
苏景琮把油灯搁在桌上,道:“与你商量一件事,你会感兴趣的。”
萱清不可置否,做了个请出门的动作。
苏景琮转过身,抬起一只脚,同时说道:“毁了那处培养出你的地方,你若对此事没有想法,那便算了。”
“等一下!”萱清站起来,喊住苏景琮。
苏景琮微微一笑,转过身去道:“知道你是聪明人,才与你谋划这件事。”
萱清拈起一片一角,轻轻握住,问道:“要我做什么?”
“把你在那座训练营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讲出来。”
漫漫长夜,在萱清缓缓地讲述中,无声流淌而过。
二十天后,一个消息惊动了整座东唐,西蜀国破,弱冠之年的西岐将军霍青,率兵进入西蜀皇宫,一枪捅死了好不容易才坐上那张龙椅的西蜀新帝。
一时间,兵仙霍青的名声,甚至凌驾在了东唐大将军王敬鹤之上。
灭西蜀一战,西岐出兵五万,北陆出兵三万,而西蜀举国之力,陈兵十万于边境上,却被霍青带兵轻松撕毁那看似牢不可破的防线。
曾经高高在上的西蜀皇室,被拘押在大军中,走向西岐,其中有只差一步,便可坐上西蜀龙椅的二皇子与三皇子。
苏景琮将甲秀与风霜派去西蜀,为的便是离间西蜀几位皇子,只不过当西蜀大皇子争得皇位后,二皇子之流为表忠心,将他们身边的扶龙之臣悉数斩杀,甲秀与风霜,遂被牵连。
若非步如虎不惜将自己彻底暴露,拼命在层层包围中救援甲秀与风霜,那这两个女子,连个尸首都不会留下。
西蜀二皇子与三皇子跪在甲秀身前,苏景琮提着青莲剑,站在一侧。
狼狈不堪的西蜀二皇子李原不停磕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哭道:“岐王饶命,我如今只是一介阶下囚,对您产生不了任何威胁!”
跪在旁边的西蜀三皇子吐了一口血水,狰狞骂道:“没用的怂货,与你这个软骨头争那张龙椅,简直是对我的侮辱。苏景琮,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看我李玄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李玄说着,竟站起来,平视着苏景琮。
甲秀一脚踢在李玄腿上,把这个曾养尊处优的西蜀三皇子踢倒在地,她向苏景琮告罪一声,道:“王爷,可否借您手中剑一用?”
苏景琮将青莲剑递给甲秀,这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姑娘,提剑砍向极有骨气的西蜀三皇子,后者伸长了脖子,全无惧色。
苏景琮却在最后关头,将甲秀拦了下来,道:“女孩子还是不要打打杀杀的好。”
李玄冷笑道:“女孩子?不过是一个长袖善舞的臭婊子而已!”
苏景琮一剑刺在李玄心口,这个西蜀三皇子瞬间死去,另一边的西蜀二皇子,也被苏景琮随手斩杀。
“欺负你的人,都死了!”苏景琮伸出手臂,揽着甲秀纤细的腰肢,轻声道。
苏景琮带着甲秀,走到王府中那座翡翠湖旁。
湖水清澈,能够看到数百尾红鲤,这是苏景琮让魏老特意养的小灵物,以从白蛟悟觉处得来的十斤龙涎香作为养料。
暴殄天物,恐怕也便如此了。
这几百尾红鲤当然不只是用来观赏的,它们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吸纳西蜀龙气。
世间许多人都不相信虚无缥缈的气运,更不知道该如何借用这等秘力,曾与华天修学的苏景琮,却对此稍有心得。
能够坐上龙椅之人,不仅需要有兵马支持,更需有足够的皇道龙气,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天庭就会降下灾厄。
四十多年前一统北陆的女皇便是缺了这份气运,才会惨淡收场。
苏景琮让人拖了一条船过来,又喊来春茶与萱清,加上甲秀,一行四人撑了一条船,泛舟湖上,苏景琮当起艄公。
因为甲秀身子骨还有些虚弱,苏景琮便将府中最珍贵的一条狐裘,披在甲秀身上。
春茶与萱清各自拿着一只精致木盒,里面是碾成细粉的龙涎香。
春茶用指尖挑起一些龙涎香,洒在湖里,立马引得百尾红鲤争相吞食,小船下是一派璨红的模样。
霍青来到湖边,看了一眼,准备离去。
苏景琮从船上一跃而去,拦住霍青,笑道:“这么久不见,都不乐意与我打个招呼?”
霍青抱拳道:“末将担心打扰了王爷的雅兴。”
苏景琮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霍青,挑眉看着萱清道:“那个女子,看得上?”
霍青不明所以,说道:“末将不明白王爷这是何意。”
苏景琮双手背负身后,缓缓道:“若能看上,便赏赐于你,虽然她是个寡妇,但仍旧是大姑娘,给你当个侍妾勉强够了。大破西蜀,不给你点封赏,说不过去。”
霍青连声拒绝,轻声道:“王爷,今日来王府,我霍青不是要什么封赏的,只是知道您又打算远行后,特意来送行。仅此而已,别无它意。”
苏景琮无奈道:“我还不了解你吗!知道你不会收,我也就说这么一嘴,反正心意到了,以后你埋怨起来,我也好有个说辞。”
霍青哈哈大笑,道:“日后霍青有更大的战功,再向王爷讨赏不迟。”
更大的战功?比攻破西蜀更大的战功,能是什么?
苏景琮轻声道:“会有这一天的。”
霍青转身,白袍飘舞,苏景琮目送他远去。
回到小船上,萱清看着苏景琮,一双清澈的眼睛,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你先前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萱清虽是在诘问,声音却仍十分柔和。
苏景琮右手搂着甲秀,左手揽着春茶,淡笑道:“一个男人看一个漂亮女人,能是什么眼神?”
萱清柳眉直竖,将盒中龙涎香全部倒入水中,霎时间上百尾红鲤竞相跃出水面,溅起水雾蒙蒙。
苏景琮依稀听到萱清骂了一声,却没听清这女子说了些什么。
他一掌打出,劲气轻轻印在萱清身上,容颜出众的女子落入水里,人比红鲤更动人。
……
苏景琮知道,西蜀破灭后,东唐赋予西岐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没有价值的西岐,也便没有存在的必要,或许过不了多久,朝廷便会以各种方式,对西岐动手,所以他要赶在东唐朝廷之前,让整座天下乱起来。
这一日清晨,苏景琮挎青莲剑,从丘水城往西北走去,过了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会看到一座巨大的盆地,这里有一个人,他得去见一见。
这座盆地属于一座小国,虽然人口才七十万,但不论是与其接壤的西岐,还是位于其北方的北陆,都不曾打过这一国的主意,原因无他,唯天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