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新郑时,匈奴的巫医们已经给项颜做了第一轮的治疗。
刘邦赐给韩翊的行宫还没交接完全,整个治疗过程是在韩府旧宅里进行的,不过行宫处的医士已经早就作好第一轮的调养准备了。
按巫医他们的说法,就是用本地的水土物产来固本很有必要。
高个子一开始还在那怡然自得地等着韩翊回来慢慢“商量”蜀中盐巴的事,可是一看到陈平,他整个人一下子就不好了。
陈平一看到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寒暄过后,从袖口处掏出一叠得整整齐齐的绢帛,大大方方地递给了高个子。
高个子接过展开之后,脸色瞬间变得釜底还要黑。韩翊见着那张几近透明的绢帛像是要被他生生地扯开一样。
可惜那绢帛实在太过柔韧,到最后还是没有裂开,韩翊在心中暗暗地惊叹着,眼睛却没有片刻离开过高个子的身上。
本以为处于上风的陈平会说些什么,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地笑着,优雅从容地等着高个子先开口。
“就这些?还有几个至关重要的没在上边,你猜猜,他们都是谁?”
高个子一向冷静,但这些天他在船上享受到的那种说一不二的权势带来的快乐,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心里起了变化,
现在的他,一见到陈平的那种略微带着点逼迫气势的话语,他心里首先想到的居然不是如何更好地应对,而是“你一个出身贫贱之人居然胆敢与我争锋?”
冷静没了,怒气就上来了,现在的他更多的是想让韩翊难受屈服,
“哦?是吗?你说呢?”
看到高个子脸上的怒气时,巫医先是暗自着急,听到他的话,他那悬在半空中的心才落了地,只可惜高个子没有把他手上的绢帛递给他,上边都有谁他无从知晓,只得盯紧了两人,想从他们的脸上得到些零碎的消息。
“除了这些,就是正在韩府的周推的父亲,还有不久后就会成为韩翊的小妾的周朝王姬,外加上司马家的那十六个伙计。
我说得可对?”
周朝王姬和军市令是华夏人,高个子本就没指望他们能藏得住,可是一听到自己埋在那个买卖马匹的司马家的那几个人居然也被陈平找了出来,他的心就像是被利箭贯穿了一样地疼。
“还有呢?陈都尉你也是做间者的,当想得到我在华夏经营这许多年,不可能只有这点子家底子。”
高个子看起来越淡定,陈平就越从容。他们俩的这场不见刀箭的战争,让韩翊感觉到深重的寒意从脚下直向脑门处蹿。
不过韩翊更多地想到的却是高个子和陈平之间在互相试探。
这两个深不可测的人!
“不急,我后头还要通过他们挖出更多的匈奴新人呢。”
先前陈平把隐藏在司马家的那个“十六”重音强调时已经给了高个子重重的压力,这会儿更是进一步地加压。
一时间,在韩翊的面前,来自匈奴的巫医们和高个子同仇敌忾,而襄助却作旁观状,甚至比韩翊还要悠闲。
饶是如此,陈平仍没落了下风。
到了这一步,韩翊不但从高个子的脸上没看到丝毫的慌乱,反而见着他更加强硬地反击,
“笑话。于一国而言,间者这种存在,就像是布帛上绣的花,能打仗才是根本。
想我大匈奴,往东收服了东胡,往西驱逐了大宛,现在正是人多马壮的时节,哪怕是不用半个间者,你汉国和那个项羽加起来,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间者什么的花招,算个毛!”
话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但也不全在理上。刘邦和项羽斗了这么些年,战神一般的项羽现在越来越被动,至少在韩翊看来,决定战局的因素,除了能打仗,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
高个子这么说,韩翊可以看得见,匈奴一时半会,是没法拿华夏族这头怎么办的。
陈平依然不着一丝丝急,他没有再像刚来时的那般咄咄逼人,只是淡淡地说道,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匈奴先王子你不在意自己的部众,我只好按我华夏族的律法禀公处置了。”
说罢,陈平没有给高个子以任何回旋的余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个子脸上一片灰败,等陈平走后,颓然地原地坐下。几个巫医脸色也异常地难看,为首的那位走到他跟前安抚着他。
这时候襄助的脸上也呈现出凝重的神色了,韩翊这才意识到陈平的这招极狠辣。
可是,陈平的这招到底是哪招?韩翊还没看出来。
不过这时一个小石子扔在了韩翊的袖管子上,韩翊往身后僻静处一瞧,影影绰绰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转身朝那处走去,只见那人往院子角门外指了指。
找韩翊的是军市令,跟前还站着一个看起来不那么高兴的王姬。
“韩家小子,他们怎么说的?有结果了没?”
军市令说这话的时候,像极了兴洛里闲极无聊到处东家长西家短的老叟,只不过人家好奇的是别人家的事,军市令关心的是自家的。
韩翊朝上摊开的手掌伸向了军市令。现在他们可算不得是同一阵营里的,那万事就得讲一个有来有往,不能让眼前人白得了消息。
在韩翊这碰了钉子,军市令正没处出气呢,一看到王姬重新晶亮晶亮起来的眼神,他没好气地冲他凶道,
“我说你没脑子的吗?你当人家是个宝,人家当你草芥不如,周王室的后裔就这么不值钱的?”
王姬收敛了笑容,可她的愉悦还是溢于言表。
军市令顾不得那许多,他右手朝天,
“我,周王室家生的老奴,对天发誓,只要兴洛里韩翊把今天陈平与匈奴王子的谈话内容说与我听,一旦我能活着脱离匈奴,他日定当当牛作马地对待韩家,绝无二话!”
韩翊笑看了王姬一眼,只见她有一种突然间高高兴兴地被雷劈懵了的感觉。
不过呢,军市令这样的人,无论是放到楚军还是汉军的间者中,都是了不得不存在,能得这样的人相助,韩翊怎么也算是赚翻了。
“你想走,谁稀罕你!”
说这话的是高个子,方才韩翊和军市令的话,他一个字不落地全都听了去。
韩翊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