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镜闻就坐在御花园,等着那人来,登基大典的流程走完,队伍便朝着御花园这边走来,玉辇上的少年神色慵懒,侧耳听着身边人低语。
队伍突然停了下来,玉辇上的人顺着众人的视线淡淡看去,当对上一双晦暗冰冷的眸子时,没有任何意外。
略显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轻微的弧度,他被人搀扶着从玉辇上下来,朝着身后人摆摆手,“都下去吧。”
随后,他缓缓朝着纳兰镜闻走去,在纳兰镜闻灼灼的目光下,坐在了她身旁。
“王爷可有事?”
纳兰镜闻看着他的脸,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双眼纯净,像是清澈见底的湖水,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没有防备。
这张脸可当真是会骗人啊。
“眼睛何时好的?”
没想到纳兰镜闻第一句会是问这个,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淡淡道:“朕还以为王爷会第一时间质问呢。”
纳兰镜闻看着他,“本王如今该唤你什么呢?阿年?鹤永年?又或者是……”
“长生。”
少年听到这个名字没有任何意外,勾了勾唇,神情闲适,“有何区别呢?王爷想唤什么都可以。”
原本只是试探,可如今纳兰镜闻已经可以确定了。
“假装成白及被丢弃的皇子,为了不让本王发现,假装出这一副怯懦的性子,让手下假扮‘长生’追杀你,这样本王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防备上,如此就发现不了你的破绽。”
“那日你手下假扮成你,本王都已经追上去了,可你不惜自伤也要让本王回来,那时本王疑惑,为何那日的长生虽依旧蒙面,行为举止间却略显生疏,本想追上一探究竟,可你却赌本王在意你的生死,听到你受伤,只能回来。”
“更何况,长生以女身示人,而你是男子,甚至不顾男子的名声,脱光衣服毫无保留地让本王确认,这才打消了本王心底那点疑虑。”
“这一路上长生的刺杀不断,可你却没任何事,是因为你也想尽快抵达白及,登基上位。”
纳兰镜闻说着,长生点点头,没有否认。
“这一路上,你说的那些,不过是为了让本王怜惜你,从而帮你上位,稳固你的皇位。”
“就连昨日那出戏,也是你安排好的,对吗?”
从长鸣寺回宫,那些大臣都会去接驾,又怎会让他一人跑出来,还去驿馆寻她!
那时的她一心想着他的养母父死了,他该怎么办,从未细想到这些,若不是今日阿蛮说他如今十九岁,她或许根本不会回想这些事,还当真是疑点重重。
长生笑得明媚,哪怕此刻脸色苍白,依旧挡不住眼底的笑意。
“朕也没想到,王爷会如此在乎朕。”
“原本王爷一直没表态,甚至看到朕和沈惜在一起,也没有任何生气吃醋,朕还以为朕的计划失败了呢,所以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以此来激一激你,明明满是漏洞的一出戏,可你偏偏上钩了,答应替朕坐稳皇位,看来朕在王爷心中的地位,比朕想还要高呢。”
他声音暧昧,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
纳兰镜闻不为所动,只觉面前人格外陌生,好似从未认识过。
“你让人放出你所谓的养母父的消息,就是为了让萧瑾杀了他们,因为你知道萧瑾要你稳坐皇位,任何事都不能成为你上位的阻碍,萧瑾也被你算计了。”
长生眨眨眼,不置可否,更没有半点心虚的模样。
“白及丢弃的皇子呢?”
“死了,早在被人丢出皇宫后就死了,宫内是豺狼虎豹,你以为宫外就是安宁和谐吗?只有那些蠢货才会相信那小小的婴孩会在被抛弃后还活着。”
纳兰镜闻看着他,突然笑了,像是在嘲讽,“本王该说什么好呢?说你善于谋略,工于心计,又或者说你实在够狠,以身入局,用真心当筹码呢?”
“就连你所说的喜欢也是假的,长生,你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她声音有些哑,像是蒙着淡淡的雾气,隐含凉意,其中还有着令人不易察觉的愤怒与失望。
长生修长苍白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顿,他状似无意地瞥开眼,平静道:
“我早就说过,我要这天下,你既然不肯与我合作,我便只能这样。”
“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
他的视线落在纳兰镜闻身后开得正艳的牡丹上,富丽堂皇,倒是与她相衬极了,声音中没什么情绪,像是平淡无波的水面,未曾泛起一丝波澜。
“我以身入局,用真心当筹码,赌你是否会为我沦陷,这场赌注里,我亦付出了真心。”
“正因如此,真情流露,才能骗得过你。”
“真心换真心,很公平,不是吗?”
微凉的风吹过,拂过他的发丝,露出那双眼睛,明净透亮,纳兰镜闻注视沉默片刻后低低笑出声,扯着唇道:“是本王技不如人。”
为达目的竟做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真心,是她技不如人,她无话可说。
长生漆黑的长睫微颤,偏头望着她,“你们女子生来便拥有一切,而我们男子要拼尽全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我替我自己所谋,又有何不对?”
付出了真心又如何,这不过是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如今已将一国收入囊中,还要感谢王爷的帮助。”
“你就不怕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长生勾唇,“王爷自然可以现在就杀了我,可弑君是重罪,白及会立马出兵前往凤天,届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皆因王爷而起。”
到底是他啊,所以才敢不带一个守卫,同她单独待在一起,他早就算到自己不会对他出手。
纳兰镜闻没说话,紧紧盯着他,最终视线落在他手腕露出的那一抹青色上,长生顺着她的视线垂眸,眸光微凝,随即将青玉镯摘了下来递给她。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若是永远无法出头,那便该烂进地里才是。”
纳兰镜闻并未因他的话生气,将镯子接过瞧了瞧,轻轻摩挲片刻后,手上一松,那青玉镯便瞬间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你说的是,它就该烂进地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