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了还是真金不怕火炼,谁也想不到,昆仑继任掌门人黄子宸这位砥柱中流,仍然屹立不动,面色从容,旁若无事。
究其原因,并非是他功过化境,而是众人的掌风皆从侧面攻向烈火魔女,双方劲力相撞,他恰恰置身劲力的旋涡之中,故而幸免一难。
然而,烈火魔女手中银杵,素来招无虚发,不知毁了江湖上多少英雄,他又怎能死里逃生?
这,也许是女魔头改变主意,又或者是她被群豪逼退,事实究竟如何,黄子宸不说,武林中无人能详了。
此刻,烈火魔女又端端正正地坐回了轿中。
她双腿虽断,动作却快得惊人,没有谁看清她怎样出来,没有人看清她是怎样回去,一切都那么从容,自然,天衣无缝。
她脸色阴沉,一双锐利如剑的目光从群雄脸上扫过,落在了爱徒云燕的身上。
看着,看着,她眼中落下两滴亮晶、冰冷的泪水,伸手从身上取来一个小巧的玉匣,把它打开,又拿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朱红透碧的丹丸,对轿旁一个使婢道:
“小珠,过去把这粒丹丸给燕儿服下去!”
小珠默默颔首,双手接过灵丹,转身纳入云燕的口中。
烈火魔女目注爱徒,疚悔不已:“论功力,在场之人,任何人都比不上她,想不到我一时气愤,出手却这样重,燕儿不敢招架,竟落得伤重倒地!”
星眸陡地一扬,又凝视在黄子宸身上,良久,良久,谁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此时,黄子宸悲痛欲绝,正把愤怒的目光射向烈火魔女。
四目相接,瞬瞬闪闪,谁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气氛死寂窒闷,彷佛当场上没有一个活人!
云燕服下灵丹没有多久,娇躯一阵颤动,终于神智复苏。
她醒来后的第一眼,就向黄子宸投来惊喜的一瞥,见意中人安然无恙,芳心大慰。
她精神一振,霍地一跃而起,扑到师父轿前,感激涕零地道:
“谢谢师父,谢谢师父,严姨若地下有知,也会感激您老人家的!”
烈火魔女一听此言,竟落下两行纵横老泪,暗道:
“可怜的孩子,你可知道师父为了你,忍受着多大的痛苦,好不容易才追寻到昆仑派的继任掌门人,偏偏他又是你朝思暮想的人,实在叫师父大感为难。”
想到这里,眸中射出两道奇异的光芒,转向黄子宸,声凄色厉地说道:
“小子,老身不杀你,并非有意施恩,一因燕儿情深,二因你侠骨义重,甘愿赴死,三因你血仇未雪,豪气干云。”
“谢谢老前辈不杀之恩!”声音冷漠而从容、镇定。
“你先不要谢,咱们的事到此并未了结!”语冷如冰,寒气逼人。
“那么,前辈的意思是……”
云燕不等他说完,便抢着说道:
“师父,您老人家开恩了。”
“燕儿,此事与你无关,不可多言,快坐在师父身边,师父自有安排。”
微微一招手,云燕当即遵命坐到软轿之中。
烈火魔女要说些什么?不仅仅关系到当场群豪,而且关系到整个武林的存亡,大家忽又紧张起来,个个凝神、注视,屏息聆听。
“基于上述三个原因,老身愿暂寄你项上人头数日,等你进入神风教,杀了霄云鹤,夺回那《神风烈火秘录》以后,老身再来取你性命!”
说罢,亦不待对方如何反应,当即吩咐道:
“燕儿,咱们先去谷中转转,到神风教看看热闹,走!”
“走”字刚出口,轿帘垂下,四个婢女如得军令,急忙抬起轿子,一阵风似的向谷外飞奔而去。
黄子宸面对软轿去向拱揖道:“不送,不送,咱们云雾谷见!.”
目送烈火魔女师徒主仆消失背影后,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居然能够逃脱这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的毒手。”
“若不是黄盟主侠肝义胆,智谋超人一等,我醉鬼的脑袋,可能早已搬家咯!”不用问,这定是醉鬼司马毕说的。
“黄少侠胆识照人,不愧为领袖群雄的将相之才,适才要是逞强动手,以那女煞星的功力和手段,真不知有几人能逃得活命?我西门巨霸白跑半辈子江湖,今天才算知道,什么叫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片赞誉,围着黄子辰感激涕零,佩服得无以复加。
“托诸位洪福,化险为夷,幸得保全武林元气,不过,事情并没有结束,这女煞星阴险狡诈,凶险还在后头,为今之计,赶快解救受伤之人要紧。”
此时,万事通已经闻风而动,一一给翁卜离和逍遥剑等五人服下了疗伤药。
黄子辰走到弥山主人面前说道:
“师娘,您老人家为了救徒儿,和琴姐姐险遭死劫,弟子实感万分愧疚。”
弥山主人严肃地说道:
“师娘并非为了救你而出手,而是志在为整个武林而献身。”
说话间,五人相继醒来,相互一瞥,恍如隔世,惊喜之余,迷惘的眼睛一齐盯着黄子辰,道:
“你没有死!这真是天大的喜事,盟主吉星高照,武林浩劫不可能出现的!”
黄子辰沉吟半晌,道:
“现在烈火魔女一去,前面路障一除,直捣神风教总坛,已无阻拦,适才诸位受伤,赶快运功调息一下,即刻进袭云雾谷!”
盟主一声令下,有的调息疗伤,有的静坐小憩,约莫茶盏功夫,众人已是神气充沛,倦容全消。
黄子辰当即一挥手,方待挥兵直进,忽见脚下多了一柄飞刀,飞刀上系着一块三角红绫。
不知是谁留下的,群雄触目惊心。
蓦地,有人大叫一声:“糟糕!是阎王令!”
“飞刀示警”竟发现在黄子辰的身旁,他当然更加吃惊不小。
“阎王令”是神风教主霄云鹤现身杀人的标志,此令一出,神风教的人必在附近。
可是当下大家扬目四望,两侧是插天的绝壁,光滑如镜,寸草不生,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前后又是深长而空旷的山谷,目光所放之处,并无半点人影。
这支“阎王令”的确出现得太过突然,神秘诡异!
“是什么人送来的?”大家相互询问,谁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黄子辰伸手拔起这支“阎王令”,仰天一声长啸,朗声说道:
“阎王令我黄子辰已经收到,不打收条。是英雄就出来,见个真章,别在藏头露尾的!”
话完,夜空静悄悄的,一点反应也没有,这番话等于白说了。情形与前番在少林寺偏殿内发生的情况一般无二。
黄子辰双目紧紧盯着刀柄上的三角红旗,默默地审视着,半晌无语。
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黄子辰看着看着,脸色骤然大变,似迷茫亦更似惊喜,一时间弄得众人莫名其妙。
武林群雄个个讳莫如深,心中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惴惴不安,一个沉重的谜,压上众人心头。
良久,黄子辰肃穆的脸上,掠过一抹坚毅果断之色,沉声道:
“果不出所料,重大的事件终于发生了!
“是什么重大的事?”
数十道目光望着他,群雄多么渴望揭开这个谜,为盟主分忧。
不料,黄子辰望了望群豪一眼,半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倏地,三把两把将三角红旗撕个粉碎,张嘴吞下肚去。嗖地一下!那把飞刀被他掷出十几丈远,插入绝壁之上。
吞字灭迹,抛刀灭痕,显然事非寻常!
琴姑忍不住正想出言探问究竟,但见黄子辰扬目远望,频频颔首道:
“诸位请在此稍待,在下去去就回。”
面容肃穆阴沉,没有一个人能看出他是喜?是忧?
说完后,他举步掠身向谷外奔去。
弥山主人急忙伸手阻拦,道:“辰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要去何处?”
“有人约我谷外相会,说有要事相商!”
“你不能草率行事,那红绫上究竟写了些什么?那个人是谁?又有何事相商?”
“这,??晚辈自己也不知道,一切待相见后,便可见分晓。”
晓字出口,人已掠出七、八丈远。
但见他背后,松木手杖乌光一闪,逍遥剑百崇金赶来,高呼道:“是不是小女百莺?”
“不是,这个人绝对不是百姑娘!”
一言掷地,去势如电,瞬间已飘身谷外。
怪侠翁卜离一面穷追,一面大叫道:
“你是怎么搞的?天塌下来也应有大家顶着,怎么你就此只身前去,难道你忘了前番上过恶魔霄云鹤的圈套?”
黄子辰已陷身云雾谷,失去十二张秘录图影及掌门玉符,还几乎丧失了性命,群雄皆知,一经重提,俱感事态严重,当即风起云涌,全力一赴飞身猛追。
黄子辰见状,倏然止步,深深地发出一声喟叹。
事关机密,欲言不能,他实感左右为难,当下转身斩钉截地说道:
“在下此行十分重要,而且十万火急,来人定下了时间,地点,稍有延搁,必有塌天大祸临头,我必须立即赶去!”
四海散人说道:
“以贫道之见,齐进齐退,若盟主单刀赴会,实令武林同道放心不下!”
“不行,来人指定在下一人独往,不能有人随行。”
琴姑满含泪水道:
“万一你落入神风教主霄云鹤的埋伏之中,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是好。”
黄子辰一怔之下,毅然说道:
“果不幸被你言中,我黄子辰也决不是案上羔羊,但请大家放心!”
他话说完,一望天色,蓦地,一昂头肃面沉声道:
“若大家一再相阻,或跟随其后,在下甘愿以死,以谢飞刀示警之人!”
说来悲壮激昂,声泪俱下,一只大手按在自己的“天灵”穴上。
武林群雄见状,俱不禁骇然却步,深知事态严重,盟主心坚如铁,如不听他的话,他真会毁了自己。
弥山主人含泪道:
“辰儿,你去吧,师娘一切都依你,但愿你此去多加小心。”
“徒儿明白。”
余音绕耳未尽,矫健的身影电射而出,刹那间消失不见。
时间的脚步走得特别慢,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在山谷里踱来踱去,久久莫名所措。
群雄焦灼不安地踱着,踱着,凸凹不平的山谷,几乎被大家踏出一个平坦的广场。然而,武林盟主黄子辰,单刀赴会还未回来。
时间,似乎有意和大家开玩笑,重重地从大家的心上踏过,显得那么迟缓,那么沉重!
然而,夜如止水,月明风清,山谷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群雄的心情越来越紧张,大家又开始议论纷纷。
白琴姑终于“哇”地一声哭了!……
弥山主人在悄悄抹拭着自己脸颊上的斑斑泪痕。
天,渐渐地亮了,拂晓前夕,天色格外阴沉,大家的心情也格外紧张起来。
有人发现左前方有一个黑影,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块耸立的怪石。
有人发现右前方有步履沙沙声响,跑过去一看,原来是风吹草动。
大家哑然苦笑,忐忑不安,好似热锅台上的蚂蚁。
东方微微露出一片鱼腹白色,在逐渐扩大,扩大……。
终于,天亮了,黄子辰约定返回的时辰已过,人却依然杳若黄鹤。
虽然,黄子辰临走时,曾有过天亮未归,武林群雄自退出云雾谷的交待,但众人怎忍撇下他不管。
其实,此番兴师直捣神风教,没有盟主黄子辰,将威势大减,即使不铩羽而归,想成功却势比登天还难。
黄子辰此刻的生与死,可以说是与整个武林共存亡,有着不可分开的密切关系。
“当前,时迫势急,大家空自担扰,焦灼,不如齐去谷外,查探一番如何?”
弥山主人话音一落,群雄纷纷赞同,个个争先恐后,披着迷蒙的晨曦,向山谷外如飞而去。
然而,山谷外空谷传风,什么也没有,极目远眺不见半点人影,既没有一房半舍的隐蔽之地,也未见打斗的痕迹。
黄子辰的下落仍然是一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