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洪承畴也曾是柳如是的至交好友,时常诗歌相酬,柳如是对这位兵部尚书也十分推崇。
后来松锦之战,世人都传言洪承畴战死在辽阳,柳如是也是伤心不已,还曾经作诗予以纪念。
只是令天下人都未想到的是,这位被明思宗亲自设祭的太子太保竟然没有死,还投降了满人,更是带着八旗兵一路杀进江南。
这反转实在令世人瞠目结舌,就连柳如是当初都以为是谬传,甚至还骂钱谦益,让他不要瞎说,洪承畴不是像他那种怕水凉的人。
但人心难测,洪承畴降清终成事实,气得柳如是天天在家里骂那位洪大人,没事还拿鞋底子打洪承畴的画像。
而这一切,小柳儿自然是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的。
在广州码头,听人说起,这位这位位极人臣的中堂大人致仕回福建,今日路过广州,广州十三行组织士绅进行欢送。
小柳儿便想要为自家主人出这口气,于是跟着几个和他有一样想法的本地学子,一起去了驿站。
他们先是冒充本地学政派来的人,将驿站的对联换掉了,上联是“一二 三四五六七”,下联是“孝悌忠信礼义廉”。
横批则是四个大字——三朝元老。
驿站的人不解何意,小柳儿忽悠对方,说这是特意为欢迎洪大人所写,终于顺利将对联悬挂好。
小柳儿还趁机留在驿站帮忙,让一同来的几个读书人先走了。
结果没过多久,那位洪学士便到了驿站,先是受了士绅的隆重欢迎,随即被迎入驿站休息,和十三行带来的士绅一起看舞狮表演。
这位洪中堂端坐在主位,对十三行搞得这个接待仪式颇为满意,正捻须自得,却转头看到了那幅对联,不自觉跟着低吟起来。
这幅对联写的莫名其妙,洪承畴亦是一时没有看明白,便问驿站里的人,说这是什么意思,
驿站的人也一脸懵逼,纷纷摇头说这是不久前才挂上的,他们也不知道其中意思。
但今天来的读书人多,还是有脑子转的快的,竟真有人看懂了对联的意思。
只是在场大多是人精,即使看懂,也不敢出声,只是小声议论,脸憋得通红,又是咳嗽,又是擤鼻涕的,像是强自忍耐些什么。
洪承畴看得奇怪,点出其中一人,问道:“你看懂上面说了什么?”
那倒霉孩子被点到,又不好不说,只得唯唯诺诺说道:“洪大人,学生也是胡乱猜测,做不得真。”
洪承畴一皱眉,说道:“但说无妨,说错了我也不怪罪你。”
那人倒也实诚,竟真的说了出来。
“上联是一二 三四五六七,却没有八,下联是孝悌忠信礼义廉,少了一个耻字。”
“合起来,应该是忘八无耻,再结合横批,便是一个藏联,三朝元老,王八无耻。”
此人说完,全场哗然,洪承畴的脸更是比茄子都难看,但又不好说些什么,否则才叫做贼心虚。
只是他拼命咳嗽,借此掩饰心里的慌乱。
十三行的人拉住驿站的官员,大声喝问是谁悬挂的对联,一时间鸡飞狗跳,驿站里乱作一团。
有摇头晃脑,跟着读对联分析意思的,
还有人乐得天下不乱,跟着看笑话的的,
更有那心里暗爽,捂着嘴和旁边人嬉笑的,唯有洪承畴坐在上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实在坐不住了,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对左右吩咐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上船吧!”
就在这时,小柳儿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手捧一篇文稿,对洪承畴行礼道:“洪大人慢走,小生有一篇文章,还请洪大人指正。”
洪承畴这会都快烦死了,哪有心情看文章,便摆了摆手道:“老夫年纪大了,已经久不看书,实在无能为力。”
说完就要走,却不想小柳儿却说道:“没事,大人不愿看,我就给您读出来!”
随即大声朗读起来,
“呜呼!劫际红羊,祸深黄龙。安内攘外,端赖重臣。昊天不吊,折我股肱。朕以薄德,罹此蹇剥,临轩洒涕,痛何如之!”
“……”
小柳儿竟然读的是明朝崇祯皇帝亲笔写的祭祀洪经略战死辽阳,为国殉难的祭文,在场的读书人大多看过。
一时间众人脸都绿了,唯有十三行的那些商人一脸茫然,问旁边的读书人,却没人告诉他们其中关窍,也只好傻乎乎的跟着众人叹息点头,装作自己明白。
洪承畴自然知道其中缘故,他浑身颤抖,手指着小柳儿,
“你,你,你……”
脸涨红的能滴出血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终于随着那句“魂其归来,尚飨!”,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地,昏死过去。
手下忙围上来抢救这位大人,却默契的没有一个人去抓那位始作俑者。
小柳儿看都不看洪承畴,径自读完祭文,随即望北而拜,大哭三声,掩面而去,算是完成了这场活祭。
赵凡天听罢,拍手称快,“哈哈,解气,这比一棍子打死那老东西强多了!”
随即遗憾道:
“小柳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么好玩的事情,为啥不带上我?”
这时,大猫也早已进来了,他在小柳儿脑袋上拍了一下。
“吃独食!”
“这种扬名士林的好事,为啥不叫我一起去?”
“我要是你,就报上苗大猫的名字,今后天下读书人见了我,都要恭敬几分哩。”
赵凡天对大猫这句话深有体会,也跟着一起摇头叹息,一个出名的好机会就这么从手边滑过了,心里难受啊。
大猫边摇头,边说道:“赵大爷,你是不知道这事情有多轰动啊!”
“广州那帮学子脑子就是好使,听说当天就有人坐快船去福建了。”
赵凡天疑惑,问道:“他们去福建做什么?”
大猫恨恨道:“这帮家伙去洪承畴老家,去悬挂那副对联了,这是要要和福建学子抢生意啊。”
“现如今福建在广州的读书人都急了,有人骑快马赶路,说要在广州人到达前,抢先挂上那副对联,不能让广州人落了福建人的面子。”
赵凡天不禁愕然,“卧槽,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刷声望这么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