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琼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了苏烨阳刚出生的时候,梦见了他刚学会开口说话的时候。
奶生生的喊着她“阿姊”
梦见他跌跌撞撞的跑向她,梦见了他慢慢成长。
她还梦见了,她的小阳上一世,长大之后的样子。
“春衣姐姐,换我来守着吧,你已经四天没合眼了,”夏花嗓音干哑。
春衣摇了摇头,拒绝了。
夏花红了眼眸,却不敢哭出声。
两个时辰,夏花去北阳王府报信,裴知谨与春衣开始带人找寻马车的痕迹。
秋意追踪珠子,北阳王带兵封锁城门。
搜寻整个京城,这一切,都是在两个小时内完成的。
可他们收到公主受伤昏迷,六皇子被毒害身亡的消息,也是在两个时辰内。
大离七年十二月,六皇子遭刺身亡,长公主受伤昏迷,帝恸哭,大病一场,安王试图掌权朝政,可同月下旬,关押许久勤王,被帝王下旨回归朝政。
护阳侯裴知谨跪在帝王的床前,请旨追查六皇子被害一案。
京城混乱,朝局不稳。
北阳王带领长公主的新月军入城,镇住局势。
顾予礼连日来没合过眼,不仅是他,连带他身旁的少年也没合过眼。
裴知谨垂下眸,坐在顾予礼对面:“是今夜对不对?”
他的声音很轻。
顾予礼点头,今夜苏烨峰会联合周亦庄入宫胁天子。
借六皇子停棺南五所之事,苏烨霖的院子也挂出了白幡。
周亦庄的人手已经陆续集结好了。
“给我留几个活口,”裴知谨说。
顾予礼看着少年眼底的乌青,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个头。
他待会还要去趟昭华府。
从苏琼华昏迷后,每一日,顾予礼都会迅速把事情忙完,然后去昭华府守着她。
苏琼华已经昏迷了十日。
刚开始的每日都是说胡话,高热不退。
这几日终于是退热了,可苏琼华就是不醒,太医说,是苏琼华自己不愿醒过来。
顾予礼送走了裴知谨就去了昭华府。
春夏秋冬没有一个人眼底是没有乌青的。
她们连日来一刻也不敢离开苏琼华的床榻,生怕苏琼华醒了见不到她们。
顾予礼日日都来,现下更是进苏琼华的闺房春衣都不拦了。
她见到顾予礼的时候,只是淡淡的行礼,一句话都没说。
苏琼华依旧是蹙着眉头,脸色苍白睡的极其不安稳。
顾予礼坐在苏琼华身旁,帮她掖好被角。
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看着她。
皇宫内
末阳所挂满了白幡,连带着裴知谨都是一身素衣。
苏烨阳的尸身安详的停棺在末阳所内。
离帝大病,皇后想操持苏烨阳的丧事,早日入皇陵。
是裴知谨求了皇后,再多停棺几日,他说,要等长公主醒来,见六皇子最后一面。
皇后应允了,冬日冷,裴知谨更是加了不少冰块与药材呵护着苏烨阳的尸身。
可如今,十日了,长公主也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还有四日,苏烨阳就得入土了。
钦天监与礼部那边,拖不下去了。
连带着皇帝,都已经撑着病体,来看过苏烨阳了。
裴知谨每日都会细心的给苏烨阳的尸身涂上御医调的防腐药材。
苏烨阳躺在棺木中,除去尸身青白了一些,整个人都像是睡着了一般。
因为我中毒而亡,他的嘴唇是紫色的,裴知谨知道,苏烨阳服的是江湖流传的毒药,有个很好的听名字,叫“落海棠”。
服用此毒死去的人,首先感受到的是五脏六腑被噬咬的疼,随后每多用一丝气力,便会多疼上几分,逐步递增。
最终气竭而亡,整个过程最多不超过一炷香。
可这段时间,临死之人承受的是极致的痛苦。
“平日里磕着碰着都喊疼的人,喝了这药之后,是不是哭的很惨啊,”裴知谨说着,胸口闷的几乎窒息。
“你阿姊还没醒,你去梦中唤唤她好不好,”
“我知道,你定然不想让她见到你这般样子,”
“可是,她是你最爱的阿姊啊,如果没能来见你最后一面,她以后肯定会终身活在痛苦中的。”
“你应当是不愿见到她这般吧,”
“你那么盼着她好,也不想她余生活在没能见你最后一面的遗憾中吧,”
“小阳,你……能不能也来我梦中看看我啊,”他说着,红了眼。
这几日的京城终于是不下雨了。
周亦庄坐在了京城的最后一处千机阁据点中。
这几日来,千机阁的据点已经悉数被毁。
有他们自己毁的,也有护阳侯毁的。
裴知谨疯到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追查千机阁的踪迹,连付温年都差点着了裴知谨的道。
自从北阳王把守城军的兵权要去供裴知谨使用。
他们便没有一日安生日子,裴知谨的嗅觉跟狗一样灵敏,千机阁的好几处暗哨,直接被拔除。
每一个被抓到的千机阁成员,甚至连入狱的资格都没有。
统统死于“落海棠”,裴知谨根本不屑于从他们口中问询任何关于千机阁的信息。
裴知谨只做一件事,遇千机阁者,杀!
原本处于各个权贵家的千机阁谋士,纷纷闻风而逃。
周亦庄得知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知道了。
千机阁的外部成员已经是四散而逃。
桑知站在周亦庄身后,不敢说话。
今夜便是主子的大事,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子查到了,杨秀死于安榆手中。
安榆是千机阁四长老的人,平日里也就是跟在付温年身边。
“桑知,你说,是不是其实我是害了她,”沉默许久的周亦庄终于出声说话了。
桑知眼中有不忍:“主子不如去跟长老们谈谈吧,”
周亦庄摇头:“不必了,没什么可说的,”
他自小便是跟着四长老长大的,于他而言,某种意义上,四长老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
即使没有血缘关系。
小时候,母亲也好,四长老也好,每一个人都会告诉他,他要多争气,多学。
这样才能帮父亲报仇。
他自小,连养条狗都不行。
任何情感对于他而言都是多余的。
母亲说,人有了情感,就会变得软弱,他一旦软弱了,千机阁所有的人就会陪他一起死。
所以自小,他一直冷血冷情,除了一个桑知。
他的身边几乎没有任何人。
如今得知杨秀死去的真相,他居然有种,意料之中的悲凉感。
是他,过界了,害了她。
门被推开,是许久未见的一人。
是青鸾。
“主子,”青鸾进入时火急火燎的。
“怎么了,那么咋呼,不像你的风格啊?”桑知疑惑。
青鸾紧抿唇,连眼眶都红了:“出大事了,”
桑知怔愣:“什么大事?”
青鸾看着周亦庄,手中的画像落到了地上。
画像摊开,画像上的男子与周亦庄的真容,竟然有九分相似。
“这是谁?”画像中的男子虽然与周亦庄生的十分相似,可很明显,这不是周亦庄。
“杨怀序,”青鸾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他们都是一群畜生,”
他将从四长老处搜寻出的与付温年来往的信件交到周亦庄手中。
那是几封已经被烧毁了一半的信件,可是只言片语间,还是看的出写的什么。
千机阁的人都悉数退出了京城,包括付温年与四长老。
青鸾一直在帮桑知盯着杨府,在看到杨怀序的画像时,他整个人才后知后觉的去了最后撤离点。
撤离点只剩一人扫尾了,他看见那人鬼鬼祟祟的在烧什么东西。
便上前去看,发现是一些信件,他在上面看到了主子的名字。
当下便踩灭了那火炉,夺了过来,那人不让他看,争夺之下,青鸾只能将他打晕。
信件摊开。
周亦庄眼眸微颤。
良久,他突然勾起一抹苦笑,带着薄凉与讥讽。
这么多年来的疑问,终于全部看清了,原来如此啊!
“桑知,去杀了付温年,带上尚在京城所有忠心于我的人,把千机阁中所有人,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