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三个字很轻,但足够了。
霍绾总算松了一口气,落坐在了床边,“刚刚怎么了?你认识那位女医生吗?”
渡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明。
但他就算化成了灰烬,也不可能错认那样一张脸。
那张和八年前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痕迹的脸。
不止那个女人,还有她身边其他身着白大褂的人,他们这一张张脸,在他已经模糊了的记忆里全都有迹可循。
渡鸦的目光落在了女人覆在他右掌上的纤细手指上,他顺势抬眸看向她。
显然,她还在等待着他的回复。
“认识。”他缓缓点头,平静地做出了解答,“她是往生岛的人。”
有些时候,往往回答的越简略,事情就越严重。
霍绾心头一悸,声音都不自觉的变了,“你确定?”
“是她,我不会认错,也不可能认错。”
八年过去了,当年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女人,现如今还是分毫未变,甚至更年轻了。
南池越自己都不清楚,他是如何以这种平淡的语气轻描淡写的说出接下来的这句话的:
“当年就是她担任我的实验记录员,负责所有关于我的试验项目。”
听了这话,霍绾内心波动至极,但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深深地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瞳心深处的盛怒与杀意。
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霍绾的情绪,只是反握住了她的手。
“姐姐不用插手,我会亲自取了她的性命。”
霍绾瞬间睁开了眼,斩钉截铁地否决,“现在不行。”
这样的语气太过强势坚决,霍绾自己都愣了一秒,又道:
“我的意思是,在你身体康复之前,她必须活着。”
既然那个女人是往生岛的科研幸存者,还恰好是南池越曾经的试验记录员,那一定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南池越的情况。
在确保南池越彻底‘康复’前,那个女人绝不能有任何事情。
然而……
她却听见了一声寥落的叹息。
“姐姐。”
少年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她的脸上,霍绾却没有对上他视线的勇气。
“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知道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不。”霍绾面上平静,甚至还能勉强挤出笑容,但眼眶却迅速红了。
她紧握着南池越的手腕,不自觉地不断施力,似乎这样就能让他留下来:
“我既然能找到这些人,就一定会有办法让你……”
少年却只是平静地淡笑:“没关系,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真要说有什么遗憾。
可能就是……
霍绾别过了脸,不愿让他看见她通红的眼眶,声线颤抖:
“你忘了吗,你答应过我的,绝不会有事,也不会食言。”
无论怎么样,她都不会让历史重演。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僵,渡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是阐述出了事实,更没想到霍绾会因为他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他给不了肯定的回答,因为没有人会比他自己更清楚他目前的状况。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为了她再能多强撑一天是一天。
“姐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在亲眼看着你达成心愿之前,我保证,我不会有事的。”
“咔嚓——”
云以澈重新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眼眶周边布着一层薄红的女人,还有病床上没有任何血色却对着他打起了十二分警惕的少年。
云以澈的到来使得病房内的氛围无形中又变了变。
“池越,你醒了。”
他像是没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随手关上门,迈开长腿走了进来。
霍绾迅速调整起情绪,虽然眼眶周边仍是有些泛红,但声音已经恢复了原有的平淡。
她缓缓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丢下这句话后,她便径直越过了云以澈,重新拉开了那扇刚被关上的门板,没有任何犹豫地离开了。
“咔嚓”门锁重新落上。
室内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忽视了那道笔直落在他脸上的深沉视线,云以澈踱步走向床边。
渡鸦盯着他的脸,“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看望你。”男人展露亲和无害的笑容,“我唯一的亲弟弟。”
见渡鸦不语,他的唇畔笑容弥漫开来,语气仍是温和的:“你不相信?”
“你失去了记忆,已经不是从前的他,我不会相信一个陌生人。”
然而,下一秒——
“如果我说,我已经想起来一部分了呢?”
渡鸦瞬间抬起了脸,眼神里镀着一层凛冽警觉:“你要怎么证明?”
云以澈来到了病床边,居高临下,淡淡地笑了:
“你想让我证明我已经回忆起了过往的事情,你确定吗?我还以为……”
明明他脸上的神情还是那么柔和,眼神里敛着悲悯的温柔,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变了,仿佛一个披着神性外衣的恶魔。
“你是最不想让我回忆起过往的那个人。”
听到这句话的前半段,渡鸦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钉在云以澈脸上的那道视线没有丝毫退却避让,搭在病床上的那只手却渐渐收紧。
这一刻,渡鸦变得很笃定,猩红的绯眸里覆着一层寒霜,“你记起来了。”
“我说了,我只想起来了一部分。”
说起来,还要拜南池越所赐,如果不是他潜入云家主宅给予了他后脑袋一记重击,让他受了伤入了院。
否则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每天晚上不断做梦,梦见那些早就被他尘封忘却了的事情。
“只是很不巧,我记起来的事情,恰好是……”
“我重伤被人推下海,而你观望着,无动于衷的那一幕。”
“池越,我是你的亲哥哥,你却想让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