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石头脸上也没有什么焦急的神色,估摸着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付宁接过他手里的信,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激动得手直抖,嘴角都压不住了,抓着旁边付闯的肩膀一通儿摇晃。
“小吴要回来了!他上个月正式毕业了!要回来了!”
掐指一算,他是光绪三十四年走的,现在是民国三年了,这都快六年了,他总算是回来了!
付闯也有快三年没见过他了,嘴里不住的念叨,不知道他是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再长高。
付宁什么都顾不上了,回京!
今天晚了不好赶夜路,他们打算明天一早就走,付宁把石头让到屋里休息,把他的马和他们拉车的骡子放在一块儿喂了些精料。
看着眼下的庄稼他又犯了难了,就这么走了?玉米怎么办?他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地势低的地方还好,半山腰上种的那些还不得干死啊?!
可是手里捏着的信纸好像都在发烫,小吴要回来了,那个他从雪堆里扒拉出来的孩子,大学毕业回来了!
付宁在院子外面转了几圈,又看了看玉米粒灌浆的情况,就这么着吧!
他是一定要回京的,现在玉米都到了灌浆后期,基本可以说成熟了,就算几天不见水也不至于直接干死,就当是极端耐旱实验了。
他还可以拜托赵三爷家过些日子帮他浇浇水,全都浇肯定不现实,有多少算多少吧!
这一宿付宁就没睡着,一合眼就是当年跟吴清在阜成门的院子里相依为命的日子,不知道当初那个动不动就爱抹眼泪的小孩儿,现在是什么样儿了?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爬起来了,套上车就往山外走,路过三爷家的时候把家里钥匙给他了,拜托他们没事儿的时候照看一下。
“今年这么早就回去了?庄稼还没收呢!”
“三奶奶,我兄弟从外地回来了,他走了好几年,刚捎信儿来说是要回来,我得回去看看,过些日子还回来呢!”
付宁说这话的时候,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上去了,控制不住的要笑。
三奶奶都被他的笑意感染了,拍着巴掌说:“到家就好了!现在这年月,出门在外的都不踏实!”
一行人轻装简从,两天就从宣化奔回来了,付宁连家都没回,直接就到了连府。
“大哥,小吴什么时候到?”
连安挥手扇了扇他带进来的尘土,“好家伙,你倒不怕跑死在路上!就说过了白露了,这白天也热啊!”
“我们中午都歇会儿,早晚多跑,你还没说呢,他什么时候到?”
“他信上说买的是九月十二号的船票,十五号到天津,让咱们接他去,多带马车,说是行李多。”
“他个大小伙子能有多少行李?!”
“家里就有两辆车,我都带过去,实在不行从天津雇车,咱们四个接他去,桂平去不了,他今年不好再请假了。”
十五号,付宁掰着手指头算还有五天,京城到天津坐火车得多半天,要是赶着马车过去也得三天。
自己回来的正好儿,这时间一点儿都不富余!
正说着,罗旭进来了,手里拿着张纸,“我觉得会叔这东西列得挺齐的,等他们把院子收拾出来,就按这个添置就行。”
小吴要回来这件事儿把哥儿几个平淡规律的现实生活打破了,都忙忙叨叨的准备着。
本来奉天修械所还来人请罗旭呢,他推脱了两次,还说要是抹不过去面子就走一趟,结果小吴的信一到,你就是说出大天来,我也得接我兄弟去!
吴家在朝阳门的老宅子一直都锁着,闹鼠疫的时候,吴七叔一家都死于非命,这宅子就空下来了。
两家碓坊被连安改成了大车店,这宅子也一直没动,这回特意请了道士来做了法事,用白灰、白酒里里外外都消了毒。
然后再裱糊一新,又买家具,重新布置。
依着连安的意思,厨房什么的就不留了,就小吴自己一个人,他也不会做饭,整那么多的锅碗瓢盆,放着就是浪费。
昌爷把手一背,摇着头就走了,他可不赞同这个,东西可以不用,但它必须得有,有烟有火那才是家呢!
京城这边就托付给昌爷和会叔了,哥儿四个带着石头和另一个会赶车的伙计,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去天津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十五号,付宁他们早早的就站在了天津租界码头上,对着碧波荡漾的大海望眼欲穿。
等到一艘客船拉响了汽笛,慢慢靠向港口的时候,付宁一眼就看见船头上有一个人又蹦又跳,还对着船下边使劲挥手。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阵子,用胳膊肘碰了碰罗旭,“那猴儿是吴清吗?”
“好像……是吧……”罗旭也不敢确定,毕竟他已经回来三年了,他走的时候,小吴还是个刻苦学习的小书呆子呢,可没有这么跳脱!
等船下了锚停稳了,那个人早就跑下来了,不是小吴又是哪个?!
他穿着浅灰色的西装,留着三七头,风一样就从船上刮下来了。
“哥!”随着他一声大喊,整个儿人就奔着付宁扑过来了,伸着胳膊想搂他脖子。
可是这孩子长得太高了,足足比付宁高出去一个头还多,搂脖子成了锁喉了,再加上他跑过来这个冲劲儿,差点儿给付宁撞个跟头。
“慢着!你松松胳膊,我喘不过气儿来了!”
旁边的人看着他们俩笑成了一团。
付宁好不容易从小吴的手里挣蹦出来,双手攥着他的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这孩子,真的是长大了。
走的时候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现在已经完全是个成年男人的样子了。
褪去了幼时雌雄莫辨的漂亮,现在的吴清是充满了朝气的俊秀儒雅,玉树临风放在他身上都不足以形容他的风度。
船上的小工开始把小吴的行李送下来,看着那越堆越高的箱笼,来接人的几个人眼里都是浓浓的疑惑和震撼。
这不仅仅是搬家了吧?这是把东京搬回来了吧?
还没等大家开口,小吴对着船上喊了一句什么,不是中国话、不是英语、也不是日语,因为在场没一个人听懂了。
然后这孩子跑到舷梯旁边,对着船上伸出了手,一个漂亮的白人女子搭着他的手走了下来。
这是……?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后面又跳下来一个小男孩儿。
这是……!
然后又是一个漂亮的白人姑娘搭着吴清的手跳下了船。
看着肩并肩站在一块儿的四个人,付宁觉得自己的语言功能好像丧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