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尘羁和宋语晚相视一眼,皆在两人眼中看见了些许的无语。
昨日那样子可把他们吓到了,他们就说嘛,明卿卿岂是那般任人宰割的人吗?
明书允撩袍跪在明卿卿身侧,声音冰冷:“陛下,何其荒唐,三皇子一张嘴,颠倒黑白!要不是裴公子和宋小姐想尽办法逃出去,朝摄政王报信,臣妹妹……臣连想都不敢想!
臣妹妹是世人皆知的病弱,当时又中了软筋散,手无缚鸡之力,连站起来都不行,哪里来的力气伤三皇子?
再者,醉生梦死乃是宫廷禁药,臣妹妹很久未曾进宫了,对皇宫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来的药!”
这边的吏部尚书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但是万贵妃咳嗽了好几声:“陛下,吾儿冤枉啊!陛下,宴儿再如何,他哪有对郡主图谋不轨的胆子啊!他可是男人,又怎会对丞相大人有非分之想,简直是荒唐!分明就是她诬陷,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可惜了宴儿啊!就这么被废了,摄政王好狠的心啊,那可是你的亲侄儿啊!”
这边裴尘羁和宋语晚下意识看向明书允,仪态端方,抬手投足间尽是优雅,一张脸带着文雅的书生气,却丝毫不阴柔,像是云间入了凡尘的文曲神君。
面冠如玉,芝兰玉树,一身月牙鹤纹长袍,霞光洒落在他的眸中,像是氤氲着星河。
两人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要是他们胆子够大,可能也忍不住觊觎了。
说来,三皇子还真是勇,明家长子都敢陷害,也不怕昭玥王和他那疯批弟弟回来,断了他的脑袋!
“闭嘴!”谢祈安忍无可忍,“来人送万贵妃回别院,无旨不得出!”
“陛下!”万贵妃咳嗽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万贵妃被带走后,吏部尚书更是低着头,抖成筛子。
谢君辞瞥了一眼,望见大殿之上跪着的明卿卿,脸色还是那般苍白,他眉头紧锁。
上前拱手,适时开口:“皇兄,据查,三皇子妃乃是和谢玦宴推攘,不慎摔倒头,才导致意外身亡。谢玦宴却将此事嫁祸到小郡主身上,何其荒唐。他做的荒唐事可不只是这一件,强抢良家妇女,皆是万家帮忙掩盖一切。”
谢祈安声音一沉:“万云德,你滥用私权,助纣为虐,革去官职,打入死牢,其余人等依罪论罚,万家无罪者,驱逐出京,永世不得入!”
“陛下!陛下!”吏部尚书被拖出去前,不断哀嚎着。
谢祈安看着瑟瑟发抖的谢玦宴,下了狠心:“谢玦宴你荒唐至此,从此以后贬为庶民,不再是我皇室子嗣。杖责五十,死活不论!”
“父皇!父皇,儿臣是您的儿子啊!是皇子啊!”谢玦宴瞪大眼睛,他实在不敢想,自家父皇如此维护那明家,不惜舍弃他这个亲生儿子。
“父皇,明家给了您什么!您要如此维护他们!”
“拖出去!”谢祈安怒极。
明卿卿敛眸,也不知道,这位皇子是否能挺过这五十呢。
谢祈安都有些无颜见明家了,虽然这谢玦宴自小随母出宫,不是他教养的,可是……
他满是歉意,将明家二人扶了起来,道了歉,赏了很多东西。
出奇的,谢玦宴竟然挺过来了,就留了一口气。
明卿卿冷笑一声,背后之人手伸得可真长啊,可是事情哪能就这么结束了。
大殿之外,明卿卿要与摄政王说两句话,明书允这才先走到宫门口,与裴尘羁两人道谢。
谢君辞刚一出大殿,便看见了站在霞光之下,抬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的身影。
“小郡主,还没走?”
明卿卿转过身,福身道谢:“昨日之事,还没来得及朝摄政王道谢。”
“无妨。”谢君辞赶紧将她拉了起来,然后又立马松开手,微不可察地拉远了距离。
“昨日,摄政王为何那般自称?臣女可是与摄政王曾经相熟?”
明卿卿抬起眸,将眼底的那份期许藏了又藏。
惊澜哥哥,惊澜,谢君辞的字。
‘观海听澜凭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乃是当今陛下亲自为他取的字。
谢君辞微微低头,看见她那潋滟生辉的眸,极不自然地立马移开:“儿时,我流落在外,是小郡主将我从乞丐堆里捡了回去,将我藏在府里,让我避免了前朝余孽追杀之祸。昨日之事……也算,也算是报答小郡主的救命之恩了,往后,我们便两清了。”
他往后说话就急了几分,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就这般了,说完便有些后悔了。
两清了?
是了,两清了。
明卿卿转过头,看向绵延的宫墙,眸光暗淡,她笑了起来:“原来是如此,但还是要多谢摄政王,儿时臣女生过一场大病,发了高热,所以忘记了以往的事情,还请摄政王见谅。”
也是因为那场大病,成为了她重生的契机。
“大病?那……”谢君辞转过头,眼底带着担忧。
明卿卿低下头笑了笑,打断他的话:“如摄政王所言,从此我们恩情两清,摄政王也不必为那段过往的恩所累。时候不早了,臣女哥哥还在等,臣女告退!”
不等他说什么,明卿卿便转身离开了,留谢君辞一个人在原地。
白羽不知何时出现在谢君辞身侧,他神色复杂:“王爷,其实那不是您想说的话吧?”
谢君辞不说话,他也不知道为何,明明是想说其他的,可话到嘴边就变了。他不知道为何,每次一见她总是慌神。
明明事实如此,可是听见她真的那般说,说他们两清,听她一口一个摄政王,听她疏远地自称臣女,他心底会那般低落。
曾经那个蹦蹦跳跳一口一个惊澜哥哥的小人儿,不断地在他脑中跳跃,令他忍不住再次慌神无措。
是夜,微雨山。
月色溶溶,海棠花瓣漫天飞舞,于月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明卿卿一袭橙红色长裙,手里抱着一坛酒壶,躺在山顶最高开得最盛大的那可海棠树上。
她心底也有这样一棵海棠树,也曾有这样的月色,也曾有那一个低头浅笑,比那满池春水还要温柔还要惊艳的少年。
他是她梦里所求不得的南柯。
清辉映海棠,如今夜一般,不同的是,她一身红色长裙,墨发只是简简单单地用红丝带系上。
她抱着几坛酒,独自一人,与月对酌。
不知道何时,月色里传来清幽动人的琴音,她不懂这些,只觉得甚是悦耳。
循着声音,她迷迷糊糊低头,便看见一人一袭长袍,白衣胜雪,修长冷白得发光的手轻拂古琴,海棠花悠悠下转,落在他的肩上,他的琴上,他的手上。
明卿卿看呆了,她低语呢喃:“是月下神吧。”
探头想看得更清晰一些,却不慎跌落,正当她打算运起轻功,平稳站好时,他抬眸,飞身,将她抱住,平稳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