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儿,我师父那里吊唁过了吗?”
甘露殿中,李承乾一脸追忆的神色,可放松的身体却昭示着主人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担。
“昨日就去了,妾身是以看望辽东大总管嫡母的名义去的,恰巧她有孕在身,此行并不算突兀,顺便还和新城妹妹盘桓了一个时辰。”
“我那师父……走的可还安详?”
“据说是与临清县子闲谈中悄然而逝的,想必没遭多大罪过。”
“那便好,回头催促一下昭陵的进度,尽快将师父的位置安排好,尽快让我师父入土为安吧,碑文陪葬那些我父皇早早就准备好了,稍加收拾即可成行。”
武照踱步走到李承乾身后,为了按揉起了肩膀,缓声说道:“既是陛下师尊,丧事为何要置办的如此隐秘?秘不发丧好似与先人不敬呀。”
李承乾倚在身后之人身上,语调沉痛却又莫名轻松的说道:“照儿不知,此事乃是早有章程,当年师父与父皇早已商定过的,师父他……不愿在死后扬名,就如他所说,他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虽不明何意,想来是不愿人间琐事打扰到他吧。”
武照抚平李承乾的额头,附耳说道:“陛下……这些年来,很辛苦吧?”
李承乾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却又觉得不妥,努力维持了一下哀思,可惜心境难以统一,索性放弃了伪装,叹道:“那可是真真的谪仙呐,以一己之力将我父皇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我怎能不敬畏?
与其说是我的师父,可教授我的岁月委实不到半年,其余数十年可一直是我父皇的左膀右臂……
他二人究竟是谁成就了谁,只怕谁也说不清,可最终扬名的只我父皇一人,这一点,大抵算是我李家欠他的吧。”
“所以为了先皇的英明,所以不宜将您师尊的功绩大肆宣扬?”
“非也,此事并非我父皇贪功,我父皇才不屑做那等小人,委实是师父没把天下名利放在眼中,我曾记得他老人家常说一句话,朕印象尤深!”
“何言?”
“他常说,这就盛世了?还差得远呢!老夫可不愿愧领这虚名。”
“话说那扯淡碑可真够诙谐的,若是妾身哪一日也过去,也一定要做一块与众不同的碑文。”
“哦?照儿想做什么碑呢?”
“妾身还没想好,不过若实在想不出来,妾身就留一块无字碑,让后人无从猜想可好?想必后世金石学者定会大伤脑筋,哈哈。”
“好想法,朕倒是不想在碑文上做文章,朕要做一个大大的功德天枢!不,朕不会自己做,朕要努力超过追上父皇,也要让四极称朕为天可汗,到时候自会有人给朕立下那等绝世奇观!”
“为何不是强耶胜祖?陛下这宏远忒也小气。”
“阿耶如何能胜得过?莫要说笑才是。”
“陛下还是气短了些,不过您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不会夸就不要乱说,我父皇乃万世不出的盖世君王,寻常人岂能类比?”
“是是是,先皇功盖秦皇汉武,不过说起先皇,话说年前崔尧说起那琉球那位的不轨之事,陛下真不打算处置?”
“怎么处置?那是我爹的遮羞布,你我岂能轻动?随他去吧,弹丸之地还能覆雨翻云不成?何况我与崔尧互为犄角,牢牢地钳制了他的爪牙,他连翻身都翻不得,些许自娱自乐就由他吧,这皇位本就是我父皇生抢的,让他意淫一番又如何?徒增笑耳!”
“那您为何当年如此提防魏王呢?他才是当真没有帝王之象呢,朝臣们至今还在暗地里嘀咕您苛待手足呢。”
“朕自是知道他成不了气候,可在他身上下注的人呢?五姓七望到现在可还没被崔尧和我师父打死呢,朕与其防范着他们,不如将由头掐死,死盯着青雀一人岂不省心?
再者说,朕为帝王,自然要肆吾之欲,他青雀昔年恶心了朕多少年?朕一朝登位,若不好好发泄一番才是让人看了笑话呢,朕可做不来圣人!”
“那为何今年又放他出去撒野呢?”
“一来,他这些年的表现足以让暗地里那些人失望,想必让他们偃旗息鼓!二来,崔尧与其他世家愈发势成水火!其他世家中人也有不少暗中跳反之辈,比如王家,世家形不成合力,朕就无所畏惧。
再说,圈禁了他这么多年,朕那口邪火,也早就散的差不多了,那可是朕的亲兄弟!敲打一顿得了,难不成还真下死手?我娘、我爹、我师父想必都不想朕真的手足相残呐。”
“陛下如此看重崔尧?那为何还压制多年呢?”
“你还替他抱屈?你仔细想想,他今年才多大?十三还是十四?想必朝中也有人与你一般觉得朕薄待与此子,可如此一来,那些觉得朕宠信少年近臣的人岂不是正好能切磋一番?朕才懒得亲自下场,由得他们下场放对,朕自作壁上观即可。”
武照望着李承乾迟迟不语,看的这位帝王心里发毛,于是不禁问道:“你看朕作甚?”
“陛下好似短短几日就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属实让人刮目相看。”
“哈哈哈,朕是短于急智,可心智并不差呀,琢磨了三年,怎么也该琢磨出点东西才是!
母后走了,父皇走了,现在就连师父也走了,朕也终究该学着长大一点不是吗?”
武照心悦诚服地说道:“陛下当真有君王之相!”
“当真?”
“当真!”
“那你以后不许再与崔尧出言轻佻!”
……
“陛下,妾身也就比他娘小几岁。”
“可那厮长地着急哇!”
……
“妾身尽力便是。”
“嗯,不错,那你撅着。”
………………………………
安市城下,李积沉声下令:“放!”
“大帅,已经放了两轮了,让二郎们冲吧!”
“放肆,老夫之言岂有你质喙地道理?再敢胡言,定斩不饶!炮兵听令!予老夫轰出一条坦途出来,缺口不到十丈,不许停止炮击!”
“喏!”
李积见属下之人皆是面有悻悻之色,沉声说道:“此乃大总管面授机宜之策,尔等怨不着老夫!尔等只需记得,我等只有不到两月时间!四月初八,我要与大总管会师平壤!谁若敢让老夫食言而肥,老夫的刀子可不认人!”
“大帅,大帅,敌人城门大开,似有人自缚出城,像是要请降呐!”
“早干啥去了,生生耽误老夫半日!不要管他,继续炮击!”
炮兵之中也有那心眼活泛之人,下位者自不乏有替上位者考虑之人,既然大帅不待见,岂能让投降之人出了城门?
于是就有那三五门炮不约而同地瞄向了城门方向,替大帅扫清了首位。
“啧啧啧,炮火太过集中了点,浪费了,浪费了!不过炮兵疏于实战,说来也是训练不周,老夫也不能强求不是?往后多练练就是。
左武卫的儿郎们听令!给老夫攻城!日落之前,老夫要在城守府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