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旅九千名士兵脱离了队伍,为了保证这一仗胜利,王奇亲自带领这三个旅的士兵迎战。昆仑关之战,王奇因为在琼崖,没有参与到战争中来,如果按照统帅部的说法,等于是统帅部欠了王奇和其麾下将士一次军功,所以这一次,高衡特意将这个机会给王奇,他相信,兴华军有能力完成这个任务,北洋新军一定会被击败。
咔咔咔,三个旅的将士们穿着兴华军特有的深蓝色军装,在略微有些起伏的平原地面上大步行军,直逼北洋新军。而穿着灰色号衣的北洋新军也是如此,两军都在快速接近,如果站在了望台上观察,就像是两拨海浪即将碰撞在一起一般,看起来只有一万八千人,但这股气势,怕是比战场上任何一处都要来的激烈。
北洋新军本阵,曹振彦和郎坦等人的目光已经不集中在阿木的骑兵军这里了,而是全部回头,端起千里镜观察起了前方的战事。对于曹振彦来说,这是北洋新军的火铳兵第一次和兴华军的火铳兵堂堂正正的野战,究竟结果如何,曹振彦也是捏了把汗。
虽然战场上充满了两军士兵拼杀的嘈杂声音,但是众人仿佛能听见两军士兵沉重整齐的踏步声,似乎所有的指挥官都能听见。兴华军和北洋新军密密麻麻的铠甲旗帜,从数里之外迅速接近,北洋新军作为多尔衮集全国之力打造的超级军团,自然也是武装到了牙齿,他们和兴华军将士们一样,带着做工精良的头盔,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两军火铳、旗帜如林,似乎都拥有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这种气势以一种势不可挡的速度在战场上蔓延开来,以至于双方正在激烈拼杀的士兵都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了右翼,所有人好像很有默契一般,都在等待着这两支华夏大地上最精锐部队的终极对决。
王奇的心脏猛烈跳动,胸膛剧烈起伏,就连呼吸都有些凌乱了。他猛地呼出一口气,大吼一声道:“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着我战时矜。一呼同袍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齐从军!净胡尘,誓扫敌寇不顾身!”九千兴华军战士引吭高歌,随着齐整的歌声和密集的鼓点,兴华军将士们脸上带着藐视一切敌寇的傲然之色,大踏步逼近北洋新军。
吴拜的脸色异常阴沉,难道还没开打,兴华军就要在气势上压他们一头吗?吴拜也大吼一声道:“营门浩荡,黄龙战旗飘扬!”
“营门浩荡,黄龙战旗飘扬!军容壮,阒寂无声万帐,喇叭溜亮,结束戎装停当。精神旺,仿佛上了战场。凝神望,军队长璀璨勋章,口令朗,一字排开屹相向。朝阳初上,激射枪尖雪亮,开步往,万足齐声一样!”九千北洋新军士兵低沉的歌声同样响起。这是曹振彦特地为北洋新军成立作词作曲的战歌,名字叫做“大操”。歌词的主要意思就是北洋新军每日早起,艰苦训练。
在西山大校场的时候,每次早上北洋新军出操集合,都要唱这首战歌,曹振彦几乎是在方方面面都对标兴华军,力求建立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队伍。
“小跑前进!”王奇下令道,根据他的观察,两支队伍之间的距离就剩下一里,兴华军可以提速进入战斗位置了。
咔咔咔咔,三个旅的将士们立刻提速,迈开步伐小跑了起来。吴拜那边也下达了同样的指令,双方迅速接近,最终在两百步的位置停了下来。
“整队!”
“整队!”
王奇和吴拜几乎同时对自己的部队下达了命令,在两百步的位置上,两支军队同时开始正理因为跑步前进而稍显凌乱的队伍。士兵们迈着小碎步,连排军官们大吼着:“向左向右看齐!向前看!”
两支军队的阵型重新恢复了严整,“检查武器!”双方指挥官再次下达命令,双方将士低头检查了手中的火铳。
“火铳上肩!前进!”
“火铳上肩!前进!”
又是相同的命令,士兵们呼啦一下扛起火铳,北洋新军这边响起了海螺号的声音,兴华军这边则是密集的鼓点。呜!呜!咚咚咚!两支军队重新开始移动,向着最后的交战距离迈进。
这两百步的距离若是平日里走起来应该是非常短的,两百步也就是后世的三百米,双方火铳的射程大约都在百步,所以实际上,两支军队只要各自前进五十步基本上就互相进入对方的射程了。五十步不过七十五米,后世一个中学生都能在十几秒把这个距离跑完,但是这短短的十几秒对于双方将士来说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安静,诡异的安静,战场上的空气仿佛已经凝固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数十万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了战场右翼那一片小小的平原之上,两支十七世纪最强军队即将碰撞出激烈的火花。他们看见,兴华军将士们四四式前端的三棱铳刺发出骇人的寒光。他们看见,北洋新军将士们钵胄盔上高高耸立的缨枪上的红缨随着移动的脚步晃动不停。他们看见,双方指挥官骑在战马上跟着自己的部下一同前进。他们看见,两军的战旗在平原上迎风飘扬。
“五十步!停!”吴拜大吼一声,北洋新军九千士兵排成三个横排,以三千人为一排,猛然停住了脚步!
“火铳下肩!瞄准!”吴拜再次下令,虽然这三个旅是满蒙火铳兵,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平日的训练跟曹振彦的汉军军镇没有任何不同,使用的也是一样的改进型鲁密铳,所以吴拜一声令下,呼拉一下,密密麻麻的火铳从肩头翻下,所有人唰地一下平端火铳,瞄准了前方的兴华军。
“瞄准!”那边,王奇也下达了同样的指令。如果是不懂排队枪毙战术的人,光是从表象上来看,好像两军的排兵布阵大致相同,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大家都是标准的三段击,九千人排成三排,一个旅就是一排,双方都是如此。
但如果是专家,立马就能发现两军的区别。高衡端起千里镜,嘴角浮现了一丝微笑,恐怕这一仗,兴华军已经有了大半的把握。而曹振彦也端着千里镜在观察,可是他的嘴角却没有微笑,面色反而透露出一丝凝重,恐怕形势对北洋新军有些不妙了。
战场上,一个微小的差别可能都会影响整个战争的走向。两军都是三段击不假,但兴华军这边的三段击,第一排是下蹲的,第二排、第三排虽然站立,但有个明显的错位,也就是第三排的士兵实际上是站在第二排士兵两个人的缝隙之中的,他们的火铳正好从前面两人的缝隙之中露出来,也就说,兴华军这边九千杆火铳都是直指北洋新军的。
北洋新军这边,因为当初建立的时候他们在西山大校场受训,又有山本、龟田等一帮倭人武士当教官,吸收了高丽人、倭人、西洋人甚至是原先明军神机营的火铳射击技术。摆出的就是标准的火铳三段击,第一排放完了蹲下第二排放,然后是第三排,以此类推。当然,他们也可以跟兴华军一样摆出这样的齐射阵势,可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使用,正常人都知道,彼时的火铳需要大量时间重复装填,如果军队一次性把火力全部投射完毕,势必会有一个较长的装填等待时间,这个间隔在古代战场上是致命的。
比如对阵骑兵,你一次性在远距离把火铳给打完了,有你装填的时间,对方的骑兵就已经扑上来了,战争将会变成一边倒的屠杀。所以不管是倭兵还是高丽人亦或是当年的神机营,基本上都采取梯次射击的战术。
放到今日,也是如此,吴拜摆出的就是标准的火铳三段击,可双方一对阵,吴拜心头一紧,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第一排!射击!”形势不等人,吴拜没有太多时间进行思考,他手中战刀猛然落下,发布了射击的命令。
“全军!齐射!”相对于吴拜,王奇却下达了截然不同的命令。
“不好!”吴拜心脏一颤,大叫了一声。但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双方的士兵几乎同时扣动了扳机。砰砰砰,硝烟汹涌喷出铳膛,爆豆一般的火铳声在战场上响起,火光白烟迅速将双方的军阵给笼罩在内。
但不同的是,双方的死伤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吴拜这边,是第一排三千人开火,上千名兴华军火铳兵中弹,发出一连串的惨叫声,直挺挺地扑倒在地,一时不死的人,难以忍受铅弹在体内碎裂的痛苦,忍不住在地上翻滚挣扎。
可是北洋新军那边,让曹振彦和多尔衮等人差点把牙齿咬碎的一幕出现了,要知道,他们是三千人开火,对方可是九千人齐射,四四式的威力本来就霸道,双方的第一轮对射火力竟然如此不对等。恐怖的场景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只见北洋新军的火铳兵第一排几乎被打空,第二排和第三排也有大量的士兵遭殃,他们目光呆滞地倒下。
铳弹在击中人体的一瞬间,会产生强大的冲击,就像是被重锤大力击打一般,人在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倒下之后才会感觉到铳弹在体内撕裂的巨大痛苦。四四式铳弹穿透了北洋新军的铠甲,北洋新军大阵腾起一片血雾,无数士兵的胸前出现了可怕的血洞。
他们哀嚎着惨叫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着,滚滚流出的鲜血,直接染红了身下的土地,在地势起伏的凹陷处,汇聚成一条条鲜血形成的溪流。
吴拜蒙了,北洋新军的将士们也蒙了,对方竟然如此不讲武德,上来竟然全军齐射,硬生生干掉了近三千火铳兵,关键是他们这么干,第一排几乎完了,第二排损失也不小,第三排也有伤亡,整个火铳三段击大阵顷刻间散乱了,数千满蒙火铳兵发出了一阵骚动。
这种排队枪毙战术对人的意志考验太大了,大家就这么面对面对轰,也不能跑,也不能躲,一个人跑或者一个人躲都会造成队形的混乱。所有人都直接面临死亡的考验,这是最原始的战斗方式,也是最能考验每一个战士的战斗意志,只有坚持到最后的人才能获得胜利。
北洋新军虽然是精锐,也经历了良久的训练,也在南京城下消灭了郑成功的铁人军,但是说实话,他们还没有遇到过强劲的对手,或者说他们还没有经历过巨大的伤亡。而对面的兴华军不一样,从镇南关一路走来,大小数百战,多少将士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对于死亡,老兵们有着清醒的认知,所以在心态上,他们比北洋新军要稳得多。
“补位!补位!”吴拜回过神来大吼道。手下的军官们行动起来,拼命弹压着士兵骚动的情绪,让第三排的士兵上前进行补位,第一排死的人最多,但好在他们已经开过火了。第二排和第三排还没开火呢,也就是说,如果第二排和第三排能及时打响手中火铳,未必不能扭转局势。因为所有人都看见,对面的兴华军正在紧张装填,这需要时间。
“瞄准!开。”吴拜的命令还没说完,只听见砰的一声,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回事,竟然有人抢先开火了。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一个小的变量都会影响整场战役的走向,砰砰砰,火铳声就像是有魔力一般,一声铳响过后,第二排竟然全部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