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卫氏的回信到了。
卫氏坚定拒绝了她,竹心有些失望。
竹心只能出来帮忙打理定国公府,很快发现了异样来自三房。
和从前相比,杨氏乖顺了许多,几乎足不出户,专心照顾女儿,但七月的冰鉴出了问题,铁证如山。
来到拙春院这边,竹心没有任何隐瞒,将杨氏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
萧令仪在听到杨氏的手都伸到了丹若院,很是不满,但婆婆没发话,她也不能做妯娌的主,哪怕这个妯娌劣迹斑斑。
“叫梁沐平写和离书。”老国公进来,一句定乾坤。
谢氏挣扎着要起身,被丈夫一句话堵了回去:“若是在杨家,她做出这种事来,早就悄然病逝,我们已经给了她三次机会,是她自己不珍惜,还是说,你心里始终觉得对不起他?”
“当着孩子们的面!你说这个干什么!”谢氏很生气,腾的一下坐起来。
竹心和萧令仪赶紧默默退下,还贴心关上门。
离开拙春院后,萧令仪问她:“你觉得婆婆会同意吗?按照杨家的规矩,她和离归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弘农那边送过来的消息,竹心摇摇头:“不一定,杨氏的大哥已经继承了族长的位置,杨氏嫁过来本来就非她所愿,最重要的目的便是为了扶持哥哥继承当上杨家家主的位置,如果家主已经是她哥哥的,她归家也未必会有麻烦。”
萧令仪愣了下:“她哥哥已经继承了家主之位?你怎么知道?”
“上个月的事,我甚至怀疑,是太公爷在里面帮了忙,三太太的哥哥才能这么顺利继承杨家,所以太公爷才这么说的。”竹心以前只了解谢氏,这些年下来,也渐渐了解了梁沐祈他爹,他不是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和离书写的很顺利,但在四姐儿的去留问题上,产生了分歧。
杨氏坚持要带走女儿,谢氏夫妇不肯,坚决要留下四姐儿,理由也很充分,四姐儿姓梁。
双方争执不下时,最终是梁沐平站出来放弃了四姐儿。
争执的双方顿时将矛头对准了梁沐平,谢氏夫妇指着梁沐平的鼻子痛骂,杨氏就很直接,直接上手打,抓花了梁沐平的脸。
最终,杨氏带走了四姐儿,是弘农派人来亲自接她回去的。
竹心望着远去的马车,心里其实有些庆幸,梁沐平实在太过自私凉薄,四姐儿跟着母亲也好。
“夫人,太夫人那边请您过去。”琥珀过来,叫走了萧令仪。
等竹心转身,发现琥珀还留在原地。
琥珀微笑抬手:“沈姨娘,公爷请您过去一趟。”
扶风斋里,竹心太久没有来过,感觉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
进屋后才发现,梁沐祈在抱着崇哥儿认字。
“娘,娘来。”崇哥儿听见响动,便开口提醒亲爹。
竹心走过去,在他们对面坐下:“怎么了?是梁沐敬那边查出了什么?”
她看到了桌面有田越和费遗送回来的密信。
梁沐祈没有抬头,嗯了声,继续教着儿子认字。
望着他们父子难得这么温情,竹心也就放心,起身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去兰心姐那边,枫哥儿这几天食欲不太好,我还要给他熬汤,念儿放学回来,又要拉着我讲故事,你既然在家,崇哥儿这几天就交给你了。”
见竹心快要出门,梁沐祈忍不住问了句:“你就不能歇一歇,陪陪我吗?”
竹心回头笑了:“晚上等孩子们睡着,我等你。”
等她走后,梁沐祈放下了崇哥儿,叫流霜抱出去,望着桌面上费遗送回来的密信发呆。
上次费遗失踪,他就觉得不对劲,这次费遗终于查出了些眉目来,梁沐祈却不敢看。
洛王的话犹在耳边。
他不愿意相信竹心会是福王的人。
门口传来响动,费遗快步跑进来,气喘吁吁的道:“主子!田越刚才送了消息回来,他查到了当年是谁救了福王!她就是——”
“就这样吧!”梁沐祈陡然起身,打断费遗的话,“以后不用查了!你以后专门去查福王的动向,从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费遗看出来了,主子应该是猜到是谁,但主子不想追究:“是,属下这就去。”
夜凉如水,竹心等女儿睡着才回了正屋,梁沐祈已经沐浴完,坐在了床边。
“我先去沐浴,你再等会。”竹心往浴房走去,梁沐祈三两步上来, 从背后抱住她,耳厮磨鬓。
“陪我说说话就好。”
竹心有点奇怪,但还是迁就着他说,“可以,但今天在小厨房待了半下午,身上闷了一身汗,说话我也要去好好洗澡。”
梁沐祈没有放手,竹心终于察觉出来不对劲来:“你怎么了?有什么话要问我吗?还是遇到什么事解决不了了?”
太多的话堵在胸腔里,梁沐祈却问不出口来。
“好了好了,我先去洗澡,马上回来。”竹心掰开他的手,转身踮起脚尖捧着梁沐祈的脸亲了亲,“很快的,有什么问题,咱们待会讨论。”
半个时辰后, 竹心回来, 梁沐祈仍旧坐在床边,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到底怎么了?还在担心什么?”竹心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梁沐祈幽幽望着她的眼睛:“杨氏和三弟和离了,如果将来有机会,你也会离开我吗?”
竹心顿时咯噔一下,靠在他肩膀上:“想什么呢!我不会离开你的,将来也要留在京城啊,念儿的婚事,崇儿和枫儿,我还要看着他们长大呢。”
梁沐祈静静望着她的神情,翻身把竹心压到在床上,噙住她的唇,为了说服自己,安抚自己内心的不安,疯狂索取。
情到浓处,竹心还不忘提醒:“套!避子套!”
终于了有了喘息的机会,竹心大口呼吸,过了会,又被铺天盖地的潮水淹没。
和离的事情并没有刻意去隐瞒,太子妃得知后,第一时间要给梁沐平相看,都被萧令仪以谢氏的名义婉拒。
毕竟是小叔子二娶,婆婆还在,她这个当大嫂的也不好做主。
太子妃见萧令仪不接招,便找上了竹心。
在宫外见到太子妃,竹心还是有点意外的,自从皇长孙摔了腿,除了鲁国公府和定国公府的事,她几乎没有出过宫。
“沈姨娘瞧着容光焕发,可是最近好事将近?”太子妃下意识看向沈竹心的肚子。
不怪她这么怀疑,近来梁沐祈实在多次以沈竹心和沈竹心三个名义告假,搞得皇帝都清醒了两次,太子倒对梁沐祈愈发热络。
太子妃从前看不上沈竹心, 现在要不是沈竹心太得宠,她也不会纡尊降贵亲自来见沈竹心。
竹心笑了笑:“哪能这么生,枫哥儿才一岁多一点。”
“这倒是。”太子妃当然认同,想到宫里那个,这次又怀上了,整个人更加憔悴,“孩子有两三个就行,重要的是身份,而不是数量。”
“太子妃娘娘说的是。”竹心虚心领教,
太子妃以为竹心误会,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你,是说齐良娣,她又怀上了。”
这个消息竹心已经通过谷御医知道,所以并不意外:“我知道娘娘说的是齐良娣,她如今两个儿子都在娘娘身边,她自然想要再生一个自己养着,她们到底是母子, 娘娘养着齐良娣的两个孩子,照顾好了,那是您的本分,照顾不好,太子殿下定会以为您是故意的,与其这般,不如好好教养皇长孙才是。”
太子妃若有所思,半晌才道:“这是父皇的安排。”
竹心挑眉:“陛下病重,若是太子质疑要将齐良娣的两个孩子送回去,陛下也拦不住,哪怕怪罪下来,也是怪罪太子殿下不是,和娘娘您的关系并不大。”
沉默良久,太子妃终于正视起沈竹心来:“你和齐良娣的过节很大吗?她以前一直防备定国公府,现在太子听她的话,和定国公府交好,却对你十分警惕,我实在不明白,当年她还讨好你来着,怎么会突然转变如此之大?”
竹心笑而不语,屁股决定脑袋,齐良娣当然知道定国公府得罪不起,也知道她说的话很有分量,偏偏齐良娣也知道,她暗中扶持福王。
两人当然势如水火,不然齐良娣也不会算计定国公府。
虽然失败,但梁子已经结下了。
最关键的是,太子和福王两个人中间,只能有一个人登基。
“大约是她看我不顺眼吧,她将来有可能当皇后,而我只能一辈子当个妾室。”竹心自嘲笑道。
太子妃听到皇后二字,顿时变了脸色,齐良娣的野心从来都是昭然若揭,没有瞒着任何人。
要不是她生下来嫡长子看,又是原配嫡妻,背后还有陛下和皇帝撑腰,以太子偏心,她这个太子妃的位置都坐不稳。
“我明白了,多谢提醒。”太子妃起身,实在坐不住了,“我再提醒你一句,齐良娣最小的妹妹,刚好到了及笄的年纪。”
竹心起身恭送:“娘娘放心,我们定国公府的三爷,瞧着蠢笨,心思透亮呢。”
涉及到他自身的人和事,梁沐平什么都可以放弃。
秋去冬来,京城到了十二月才下起雪来。
梁沐平到底去了衙门,想要攀附关系的人,自然蜂拥而至。
小年前夜这晚,梁沐平和同僚喝了酒,离开时经过曲池的大桥时,人群突然拥挤。
梁沐平定睛一看,人群里有个眼熟的小姑娘,他没有任何迟疑,蹲下来钻出人群,重新回了酒楼,直到宵禁。
从这天开始梁沐平便称病不出门。
竹心得知消息,并不意外,只是叫菊心不用管他。
年关一过,天气暖和起来,太子妃教育六皇孙被太子瞧见,硬是将两个孩子送回了齐良娣身边。
宫里暗流涌动,竹心在家里陪伴儿女,不再操心外面的事情。
轻松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出正月,徐家的喜帖送到了定国公府,丁姑娘入宫成了太子良娣。
望着喜帖上点名要徐氏回家送嫁,竹心只能沉沉叹气,徐家的路走到头了。
定国公府和太子的恩怨,明眼人都知道,徐家还要送丁姑娘进东宫,看来是押宝徐圩和徐大爷。
竹心去见了徐氏,她还是和从前一样,瘦得厉害,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精神。
在听说表妹成了东宫良娣后,徐氏脸上才有一些反应:“谁做主的?”
望着喜帖上烫金大字, 竹心回道:“你爹不点头,丁姑娘也成不了良娣。”
徐氏笑出声来,随后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笑得直咳嗽,眼泪都飙了出来。
“父亲果然一如既往的蠢。”
竹心问她:“你想去吗?”
徐氏没有任何迟疑:“我已经是定国公府的人,去了就是代表定国公府的意思,皇帝无非是定国公府迟迟不站太子,抬我父亲和公爷打擂台罢了。
他清高了一辈子,母亲跟着他吃了一辈子苦头,卖儿卖女不说,临到头来,还不是为了权势低头,这种父亲,还不如没有。”
“好,你好好养身体,我帮你回绝。”竹心起身要走,外面传来梁沐祈的声音。
“这会儿她应该没睡,竹儿过来肯定是等她醒了的。”
接着,梁沐祈送了徐大爷进来。
看到哥哥,徐氏再也撑不住,眼泪一下掉落。
徐大爷来到床前坐下:“父亲对不起你,但我不会再叫他在你身上吃肉喝血了!”
竹心起身走出去,和梁沐祈并排站在廊下。
院子里青石板上的落雪已经被清扫干净,四周廊下挂着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摇曳,洒落一地浅黄光晕。
“看来陛下着急了,要逼你做出选择,要是陛下能杀了齐良娣,太子也不是扶不起来,皇长孙不像太子,挺像太子妃的。”
夜里还是有些冷,竹心的双手拢在袖子里,缩了缩脖子。
梁沐祈沉默了很久,等到竹心侧目看过来,他才说了句:“太子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齐良娣出事,他不会是个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