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罕见的,何婉仪去了秦量的王府,秦量对此自然是诧异和惊喜。
“阿娘?您怎的来了?”秦量脸上不自觉的笑着,眼睛里看得出来十足的欣喜。
何婉仪的深夜到访,让秦量欣喜的同时也让秦量多了一份揣测。
何婉仪点了头,道:“找你来有些事情。”
“阿娘可吃过晚饭了?儿子这就给您吩咐下去。”秦量走到何婉仪身边,微微弯着腰,轻声说道。
何婉仪摇头,“不必了。”
听何婉仪不咸不淡的语气,秦量的心忽然一沉,吩咐天星道:“带阿娘去吾书房。”
随后秦量又看着何婉仪,道:“阿娘先去书房,儿子去去就来,如何?”
秦量瞧见何婉仪手中提着食盒,笑道:“这是给儿子的?”
何婉仪没否认,“等你过来吃。”
“儿子晓得了。”
秦量摆摆手,让天星带着何婉仪去了他的书房。
秦量看着何婉仪两个人的背影,心中没来由的惆怅。他仰着头,天上的星星都爬了上来,一眨一眨的。
月色下秦量的影子修长,他走向妻女的卧房。
“咚咚咚!”
三声敲门过后,秦量才推门而入。
“忍决?快快,倒点水给我!”
一女声中透着着急,声音细腻又带着点傲娇任性,使唤秦量倒是得心应手。
他的发妻亦是他所爱。
翰林大学士江平之女,江听玉。
秦量还没来得及去看床边的女人,便听话的去桌子上倒了杯茶水,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
“还有点热的,慢慢喝。”秦量小心的捏着茶杯,慢慢的送到女人有些干涩的嘴唇上。
江听玉一口气全都喝光了,喘着气道:“热死我了。”
秦量一瞥身边熟睡的小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连忙安慰道:“夫人辛苦,夫人辛苦。”
江听玉白了一眼秦量,又关切问道:“阿娘来做什么?”
秦量眯着眼睛笑笑,他该怎么说,说是要送他归西的吗。
他怎么可以跟他的夫人说这种话。
秦量摸了摸江听玉的头发,说道:“找我来说点事情而已。”
无论秦照最后结果怎么样,他本身是皇家,难逃一死。
秦量转身去搬了个凳子坐在江听玉床前,处处数落却是声声关切。
“总说别亲自哄羽儿,让乳娘来便好,省的你精疲力尽的,累个不行。”
“我趁岳父大人不在家,给家里挖了个池塘,岳父上门,夫人可是要替我辩解几句。”
秦量双手握着江听玉的右手,攥得很紧,又怕江听玉察觉出来,只能细细摩挲着,似在留恋。
江听玉没好气儿的打了秦量一下,顺便抽出自己的右手,还没等收回去,又被秦量拦下,攥在手里。
江听玉也便由着秦量了。
“你呀你!我爹说了不让动,你非得动,他上门骂你我可不管!”江听玉哼哼,但心里也知道那家里得有水气儿。
“那岳父可是得骂死我。”秦量颇有些可怜兮兮的。
“骂就骂你了,你能少一块肉?!”江听玉原本提高了音量,但又怕吵醒了孩子,又突然噤了声。
听玉,听玉,听着倒是文雅的名字。
秦量失笑,他岳父一介文人,养出来的女儿可是泼辣的性子。
“是是是,不能少了。”
秦量应着江听玉,可心底总是惆怅,道:“夫人跟着我倒是受苦了,这平淡的日子,不晓得夫人可会习惯。”
秦量到现在都在以为江听玉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以为她嫁了个好夫君,是个闲散王爷,性子又好。
家里还得靠江听玉操持。
可江听玉她爹可是翰林大学士,那般人精,生的女儿是家中独女,怎能是个不知的?
只因秦量是真心待她罢了。
“夫人呐,家中可还有闲钱?”秦量笑眯眯的问道。
江听玉立马眼神不善的盯着秦量,气呼呼的问道:“干嘛!”
这副守财奴的样子呦,他真的喜欢。
秦量听江听玉说这话心里头都安定了许多。
秦量低头,双手握着江听玉的手,亲吻着她的手背,可眼泪终究顺着眼角,蹭在了江听玉的手背上。
“夫,夫人……”秦量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江听玉察觉出了不对劲,心中一急,便双手捧起秦量的脸颊。
便看见秦量通红着眼眶,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江听玉没功夫嫌弃,只着急的用指腹擦着秦量涨红了的脸。
“怎的了,怎的了……是阿娘跟你说了什么吗?我去跟阿娘说!”江听玉着急的说道。
秦量苦笑着,眼眶一直发热,只摇着头。
“夫人……”秦量睁开泪眼,眼泪在眼眶里一直打转。
江听玉径直把秦量搂在怀里,一声声的安慰。
秦量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没逃过去,他一直都知道皇位之争他会是输家,可他还想试一试。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事实已经摆在他眼前,他一定要死,他死,妻女活,他娘活,够了够了。
在江听玉怀里哭了一阵子,这大概是秦量最脆弱的一天。
秦量抬起头,从江听玉怀里起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连同涌出的泪水。
“天星会照顾好你们母女二人,江听玉,你可别嫌弃。”秦量还能笑着说道,“家里的钱你都知道放在哪里了,天星知道我的部下,你要再嫁也可以,别亏待了天星就行,他傻的很。”
江听玉听到这儿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她家这个是板上钉钉的跑不掉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江听玉发红的眼睛盯着秦量。
秦量连连摇头,边摇头边落泪,也不知道拒绝着什么。
是否定江听玉的话还是自己的话,都分不清楚了。
只见秦量也逃似的转身离开。
房间里的江听玉攥紧了被子,大喊了一声,声音决绝。
“我入你秦家坟!”
院子里的秦量听见了,脚步顿住,随后抬手抹去自己的眼泪,奔着书房而去。
他知道江听玉的潜意,是“我守你一辈子。”
他也就是故作大度,江听玉也知道秦量心中所想。两心相印,此生无憾。
然而当秦量奔去书房,推开门,是何婉仪已经摆好了饭菜,静静的等他。
眼前的跟脑海里记忆中的场景不知重合了多少次。
他以前总以为他的阿娘在等秦正河,那般规矩的坐着,礼仪都无可挑剔。
后来阿娘说,不是等秦正河。
她大多数都在等一个胆小的人,有时也在等一归家的孩子。